回城路上,嚴樓決計繞道城隍廟。
王癩子抖著身子道:“那烏篷船我認得……是鹽幫押‘紅貨’的船隊,傳聞是後日要運批官銀去台州!”
嚴樓心頭一跳,所謂陰鹽,實則是私運倭寇的切口——棺材每寸木板夾層都抹著鹽鹵,運抵本地可曬出五十斤鹽,但現在棺蓋裂縫排泄的暗紅,清楚是血跡!
嚴樓摩挲著木牌後背新刻的標記,眼神驟冷——那是戚繼光軍餉船的線路圖,並且與之前戚繼光寫給他的那份有些許分歧,此中線條標註了白蓮教埋伏地點,一旁的小字注瞭然人手配置和數量。
自永樂年間疏浚運河,這十萬漕工便結成七十二路幫會,他們既運皇糧也販私鹽,船埠的青石板縫裡都滲著漕幫血淚。
嚴樓眯眼望向霧氣滿盈的運河,模糊可見幾艘無旗貨船正鄙人錨。
人群頃刻炸開。
一支弩箭擦著耳畔釘入桅杆。嚴樓正要堵截纜繩逃往對岸,船尾俄然傳來舢板破浪聲。
渾濁的河水中,俄然亮起點點幽藍,嚴樓定睛看去,那些烏篷船底竟吊著鐵籠,籠中飄零著浸泡藥水的白蓮符籙,藍光所過之處,魚群翻著肚皮浮下水麵。
棚內燭火幽綠,二十幾個鹽販圍坐成圈。上首坐著個戴青銅麵具的駝背老者,腳邊擺著三口刷紅漆的棺材。
“剛纔那一排船隊,你可瞥見了?”嚴樓問道。
他想起柳氏飯桌上說的話:“……玄月十五,殺戚……”原覺得倭寇要劫餉銀,豈料白蓮教竟是要用運倭棺材混入護餉步隊,裡應外合!
“投名狀?”
“嚴爺!這邊!”王癩子獨眼上的黑布被風吹起,暴露猙獰的刀疤。
柳德才拋出的荷包“嘩啦“砸在鹽商腳邊,三十兩雪花銀滾落一地。
“客長走錯地兒了。”守門的疤臉男人橫刀一攔。
身邊的漕幫地痞王癩子咧嘴一笑,暴露滿口黃牙:“嚴爺這扮相,說是私運十年的老鹽梆子都有人信。”
嚴樓攀上貨船桅杆,卻瞥見運河下流飄來七艘烏篷船,船頭白蓮牌位泛著鬼火般的幽光,船舷水線極深。
這個運河上最馳名的水鬼,現在駕著舢板如箭離弦,嚴樓縱身躍下,倭刀劈碎他方纔安身的船板。
鹽商剛要賠笑,卻見柳德才枯枝般的手指直指嚴樓:“外加這個探子的命!“
“怕死就滾。”他用心粗著嗓子,一腳踹在王癩子屁股上。
嚴樓從腰間扯下刻著“鹽”字鎏金令牌晃了晃:“白蓮照水,彌勒降世。”
穿過七拐八繞的暗巷,腐臭的醃魚味劈麵而來,河灘上支著數十頂油布棚,伕役們扛著鹽包穿越如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