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第一個看到海瑞的奏本，嘴巴大張，很久冇有合上。當閣臣都傳閱畢，李春芳解嘲說：“嗬嗬，這個海剛峰，竟說舉朝之士皆婦人也！照他這麼說，我這個內閣首臣，就是個老婆子嘍！”

正說著，忽聞外邊有人叫門，海安忙去檢察，是南京吏部差人來送邸報的。海安領他去見海瑞，差官麵無神采，說：“海大人，你這個總督糧儲，裁撤了！”說完，把邸報遞給海安，回身走了。

海瑞道：“老高是個坦白性子，他說要忘怨布公，我看不會是言不由衷，不然他不會罷了老爺我的巡撫。老爺看他不是抨擊，是被‘抨擊’這兩個字困住了！”

海瑞俄然感喟一聲：“隆慶元年，徐閣老不容高新鄭，老爺誤聽人言，攻訐高新鄭，回過甚來看，老爺我做錯了。”腔調中儘是可惜，又帶自責。

海安見狀，忙上前攙扶，往床邊挪動，又騰出一隻手在海瑞胸口用力撫捋著，幫他順氣。海瑞半躺在床上，喘了一陣粗氣，俄然伸手把海安推開，握緊右拳，猛地砸在床鋪上，負氣似的，驀地起家下床，走到一張陳舊的書桌前，提起筆，又轉頭對海安說，“你快去，買船票，明日就分開南京，這等天下，做得成甚奇蹟，回故鄉，當農夫！”

當海瑞含淚告彆金陵，坐船南返，過饒州，至餘乾時，他胸中的肝火，已然漸漸被一種稱心所代替。他預算著，此時，朝廷應收到了他的《告養病疏》了，他設想著，朝中百官會是如何的反應。

“喔呀，我有些擔憂！”趙貞吉咂嘴道，“海瑞的自辯疏裡，痛罵時下的言官，說言官‘逞己邪思，點汙善類，不為鷹鸇以報國，過為蠅口以行私，營營止樊，人憎懼憚’。這不一竿子打倒一大片嘛！都察院裡快炸鍋了！不是咱老趙資格老有本錢，還真賽過不了他們！這回好，海瑞又火上澆油，竟痛罵舉朝皆婦人，言官們還能不能忍得住，咱老趙不敢包管！”

海瑞怕本身聽錯了，一把奪過邸報，一目十行地閱看，看到裁汰南京冗員的聖旨，他愣住了，用手指導著，逐字逐句地看，總督糧儲公然在列！

海瑞交卸了巡撫關防，便到了南京。他另有一枚總督糧儲的關防。總督南京糧儲，體例隻是一員，並無屬僚。他又上一本，要求朝廷把他的這個職務消弭。因已呈請辭職，除按例到南京吏部報到繳憑外，就隻能在臨時賃居的小院裡等待。煩躁、憤激，在這令人堵塞的等候中與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