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弔詭的是，劉邦建立漢朝後，竟以 "赤帝子" 自居，持續了楚地的 "火德" 信奉，將項羽的 "楚鳳" 歸入天命體係。正如漢長安城的打算，融會了秦的嚴肅與楚的浪漫，阿誰在鴻門宴上險象環生的沛公，終究讓楚鳳的精魂，在赤龍的羽翼下獲得了長生。

當劉邦的車隊消逝在霸上的晨霧中，項羽的酒杯重重落在案幾，震碎了鴻門的沉寂。範增的玉玦裂縫更深了，項伯的劍上還沾著劉邦的衣料，樊噲的盾牌留下了衛士的血痕 —— 這些纖細的陳跡，在汗青的長卷中垂垂恍惚，卻構成了秦末亂世最驚心動魄的人道劇院。

範增的玉玦在袖中發燙，三次舉玨的手勢被項王疏忽，他望著項羽眼中的躊躇，俄然想起定陶之戰前的項梁。一樣的驕貴，一樣的剛愎，汗青正在重演。"豎子不敷與謀！" 他在心底吼怒，卻瞥見項伯的劍已擋在劉邦身前，那是楚軍中僅次於項羽的神弓手，現在卻用身材築成庇護沛公的壁壘。項伯的眼神偶爾掃過他，帶著一絲慚愧與斷交 —— 這個曾在櫟陽獄被張良救下的楚國貴族，畢竟挑選了義氣而非霸業。

項羽分封的十八諸侯，終究在楚漢戰役中紛繁背叛，印證了範增的預言。但他初創的 "霸王" 稱呼，卻成為後代盤據者的精力求騰，曹操的 "挾天子以令諸侯"，李自成的 "大順政權"，都暗含著對項羽式霸業的隱蔽神馳。

後代對分封製的攻訐，忽視了項羽的無法：钜鹿之戰後，諸侯軍已達四十萬，遠超楚軍的十萬精銳。《史記?高祖本紀》記錄的 "分其地而王之"，實則是對實際的讓步。正如清朝趙翼所言："羽之分封，非儘出私意，亦勢使然也。" 但他畢竟冇學到始天子的鐵血，將郡縣製的抽芽扼殺在分封的舊夢中。

項羽畢竟冇成為始天子那樣的獨裁者，他的分封是對戰國的告彆，也是對楚地的獻祭。當他在彭城定都，衣繡回籍，覺得能重修諸侯共主的次序，卻不知汗青的車輪早已碾過封建製的廢墟，駛向中心集權的帝國期間。

項羽握著酒卮的手青筋暴起，聽著劉邦 "戮力攻秦" 的陳詞，麵前卻閃現出钜鹿疆場上諸侯軍的怯懦。這個沛縣亭長竟先入關破秦，讓他這個殺卿子冠軍、降章邯二十萬軍的霸主，反而成了厥後者。"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 他脫口而出，話一出口便有些悔怨 —— 為何要急於出售告發者？是潛認識裡想向劉邦示好，還是按捺不住對小人的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