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婉不語。
算算日子,那苦竹齋現身之時,恰是郭準五年刑滿之日,時候上倒也真合得上。
陸朝香久經曆練,再非當年眼大心空的宮人,又那裡會要她的錢,見狀“噗哧”一笑,掩口道:“誰要你這點兒銀子?真當我瞧得上?”
青衣女子忙朝後躲,笑罵道:“要死了,你個小蹄子連我也敢作弄,我奉告你說……”
打出世起,慧能就呆在寺裡,見過太多曾經的風雲人物,卻從冇有一小我能像郭夫人那般,讓她如此膽怯,卻又莫名想要靠近。
她彎了彎唇,對鏡一笑。
慧能便又轉行至那布衣披髮的男人身前,輕聲道:“苦竹先生,夫人正病著,今兒也不能見您了。”
聽掌院說,郭夫人孃家姓韓,乃是山東首富,豪闊得不得了。十年前,就因為郭夫人向孃家侄女兒抱怨說吃不慣寺裡飯食,住得也不甚舒暢,那韓家掌家大女人當下就送了五千兩銀子進寺,又薦來一個擅做精食的廚娘。
天然,待韓家的銀子進了寺,她便再冇吃過這苦,直是羨煞旁人。
郭婉微側首,向鏡子裡拋去一縷眼風。
見她疾言厲色地,慧能自不敢多言,隻唯唯應是。
楊嬸兒倒也冇客氣,略一點頭,便自二人身邊掠過,很快行得遠了。
從那今後,郭夫人便伶仃開仗、獨居一院,竟日悠落拓閒地,過得極安閒。
慧能高舉動手中油傘,將那嶄新的緇衣下襬撈至腰間紮牢,拱背縮肩,躡了足尖兒,專揀那有廊簷的處所走,生恐弄臟了本日才上身的新衣新鞋。
見她急得額角冒汗,郭婉便擱下盛膏脂的玉盒兒,從鏡子裡掃她,目中漾著一點笑:“我都不急,你急甚麼?要不……你替我去見一見?”
隻要一想起那滿院子的鮮血、殘肢與人頭,陸朝香就感覺後心發寒,嗓子眼兒發苦,恨不能再狠狠吐上幾次才罷。
或許,他這半生起落,亦如這一道微小的聲氣,不過是萬丈塵凡中的一片飄萍,來或者去、生或者逝,皆為夢幻泡影。
郭婉此時已擱下螺黛,正將翹著指尖兒將膏脂點唇,手上行動不斷,語聲倒是淡淡:“下著雨呢,氣候也冷,我委實懶怠動。”
“給夫人存候。”慧能怯生生的聲音傳來,拉回了郭婉的思路。
因她生得也算潔淨,行動也端方,最首要的是年事小,本年也才十一,兩年前,郭夫人便指明由她並另兩個小尼專管往裡傳話。
門邊設著一具架子,擺佈各一張繡墩。慧能也不要人提,熟門熟路坐上繡墩,褪去腳上千層底的布鞋,自那架上取了雙精美的軟底鞋換上,那廂陸朝香已然挑了簾向她招手:“出去吧,夫人恰好得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