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秋雨卻管自下著,淅淅瀝瀝,點點滴滴,一夜清商總不息。到天明,便見殘葉滿地、苔痕濕重,石階上光滑膩地,更比昔日難行。
隻是,雖穿著樸實,且年事稍長,這男人的端倪卻極是俊美,襯著頜下三綹長鬚,寬袍廣袖、長髮當風,模糊然竟有幾分漂渺出塵之意。
而自六年前蕭太後薨逝,那幾個曾經獲咎過郭夫人的僧侶,不是被罰去後山擔水,便是去淨房掃地,方丈和掌院更加謹慎謹慎,敬著這郭夫人比敬佛祖還誠。
慧能忙恭聲應是,那廂陸朝香笑眯眯地接過帕子,又殷勤相詢:“夫人,要不要找個匣子裝起來?”
那守門的老尼曉得她的來源,打老遠便笑得兩眼眯成了縫兒,直衝她招手:“快著些,外頭怕等急了。”
耐人尋味的是,這整段路上,李朝平始終掉隊苦竹先生數步,躬腰昂首,狀極恭謹。
山下便是屋舍,因是方丈並掌院、管事等人的住處,修建得非常整齊,還砌了高高的圍牆,一院一院地隔開,地上鋪著大塊青磚,黃牆灰瓦,卻也雅潔。
十年前,長公主並興濟伯都犯了事兒,附馬爺郭準犯下了“罔顧國朝、一心為私”之罪,被流配至漠北,時候為五年。
苦竹齋,長悠長久地開了下去。
隻要她往那兒一站,慧能便兩腿發軟,腰也會不自發地朝下彎,平常的聰明聰明更隻剩下三分。
郭婉微側首,向鏡子裡拋去一縷眼風。
言下之意,誰也不見。
拉開妝台上的一隻抽屜,她順手抓了把碎銀交予陸朝香:“賞你們的,拿去分罷。”
那婦人身形高瘦、皮膚烏黑,生得其貌不揚,行動間卻極敏捷,展眼便與二人走了個對臉。
但是,不管如何,他到底還是守在了她的身邊,而不是像很多年前那樣,負了她,又負了她的孃親。
到得此處,慧能不自發便放輕腳步,行至那光可鑒人的玄漆門前,拉起門上獸頭銅環,“篤、篤、篤”扣了三下。
見她鬼鬼祟祟往這廂瞧,陸朝香便抬手敲她腦門兒,口中嗔罵:“好你個小禿尼,看我何為?是不是方纔那銀子我冇要你的,你不利落?”
這一起雨橫風疾,好輕易上至半山腰,前頭現出一帶青牆,幾枝海棠探去牆外,風一吹,那花瓣兒便到處飄,青石階上紅淚斑斑,倒像點了胭脂也似。
見她確切是在開打趣,慧能暗自鬆口氣,順勢收回擊來,嘲笑道:“陸姑姑天然不跟我們普通見地。”
門邊設著一具架子,擺佈各一張繡墩。慧能也不要人提,熟門熟路坐上繡墩,褪去腳上千層底的布鞋,自那架上取了雙精美的軟底鞋換上,那廂陸朝香已然挑了簾向她招手:“出去吧,夫人恰好得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