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手指在算盤上無認識地滑動，檀木珠子碰撞聲裡，我重視到櫃檯角落擺著張泛黃的三好門生獎狀。“您兒子在二中讀書？“我俄然轉移話題，“傳聞他們下週要去東湖冬泳。“

“後生仔，這麼早？“老王趿拉著塑料拖鞋走出來，褲腰上掛著的鑰匙串叮噹作響。他脖子上還留著枕頭的壓痕，明顯是被我短促的拍門聲從被窩裡拽出來的。

老王俄然狠惡咳嗽起來，菸頭掉在堆積如山的尼龍襪上。紅棉襖女人倉猝拍打，騰起的化纖焦糊味裡，我瞥見他渾濁的眼球裡閃過一絲錯愕。

捲簾門俄然被重重砸響。老王身後冒出個穿紅棉襖的年青女人，手裡攥著的收音機正滋滋啦啦播報氣候：“武漢中間氣象台預報，將來三天將持續晴好，最高氣溫...“

老王正在點菸的手頓了頓，洋火燒到指尖才猛地甩開。他眯起眼睛打量我，目光像把鏽跡斑斑的刮刀，試圖從我臉上刮出些端倪。“五千雙？你曉得現在尼龍襪進價多少不？“

三輪車吱呀呀碾過積雪時，我摸出兜裡最後的五塊錢買了碗藕湯。攤主老劉的收音機正在重播早間訊息：“蘇聯宣佈向羅馬尼亞調派空降軍隊...“湯勺攪動的暗影裡，浮油聚成破裂的鐵幕輿圖。

“你爸剛因為倒賣磁帶出來，“老王用鞋底碾滅火星，意有所指地瞟向街尾派出所方向，“投機倒把罪可不止五千塊的事。“

我伸手關掉了收音機。塑料旋鈕上還沾著女人的護手霜，油膩的觸感讓我想起上輩子第一次摸到液晶屏的觸覺。

“不是氣候預報。“我從懷裡取出母親縫在棉襖內襯的存摺，封皮上還帶著體溫，“這是漢正街信譽社的活期存摺，抵押祖宅貸的兩萬塊。“手指導在“謝宏斌“三個鋼筆字上，墨水已經洇開了纖維，“我父親的名字，您應當認得。“

我笑了。這年初的氣候預報確切是國度奧妙，但1990年1月那場讓長江航運癱瘓的寒潮，在三十五年後的互聯網上連小門生都能查到詳細質料。影象宮殿裡調出的數據切確到小數點後一名：1月6日淩晨，武漢實測溫度零下18.4℃。

紅棉襖女人猛地昂首。這個年代還冇有本質教誨說法，但重點中學的個人活動向來是政治任務。老王腮幫子上的咬肌鼓了鼓，俄然回身從鐵皮櫃裡扯出本皺巴巴的帳本。

寒潮第三天，收音機裡終究公佈高溫預警。我站在鐵皮棚頂上瞭望長江方向，冰封的江麵像塊龐大的磨砂玻璃。明天太陽出來時，冰層會碎裂成千萬把刀子——就像即將到來的九十年代，斑斕而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