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芬的鋼筆“啪嗒”掉在紙上,洇開一團墨跡。
張鐵柱的機器手捏著份新檔案:“老闆,李老三在荊州絕食抗議。”
“奉告荊州廠,他的崗亭轉給王桂芬女兒。”謝一揚踩滅菸頭,“至於李老三……”他瞥向滾滾江水,“傳聞長江汛期總淹死幾個不會泅水的。”
周明遠翻著厚達三百頁的具名檔案,挑眉看向謝一揚:“三天搞定三千人,你比區委拆遷辦還利索。”
香港昌隆個人代表舉牌:“三億五千萬!”滿場嘩然——這比評價價高出300%。拍賣師落槌時,謝一揚正在背景簽讓渡條約。港商低聲問:“謝生,廠區地下真有地鐵打算?”
身後,張鐵柱的機器手捏著一遝檔案,液壓樞紐在雨幕中收回纖細的“吱嘎”聲。“老闆,三百七十六份‘誌願買斷和談’都簽好了。”他抬高聲音,“還剩十九個硬骨頭。”
“告訴老疤。”他指尖悄悄摩挲檔案上“零元併購”四個字,“今晚斷水斷電,讓家眷樓熱烈熱烈。”
暴雨滂湃,砸在棉紡廠班駁的鐵門上,鏽跡混著雨水蜿蜒如血。謝一揚撐著一把黑傘,站在廠區中心的毛主席雕像下,雕像的右臂早已斷裂,隻剩半截袖子懸在空中,像在無聲控告。
管帳室臨時改成的簽約點,日光燈管滋滋作響。
一週後,武漢地盤買賣中間。
快艇馬達聲遠去時,對岸的電子商城工地正打下第一根樁基。樁基上鮮紅的“揚帆”二字,在月光下像未乾的血跡。
謝一揚冇轉頭,目光掃過車間窗戶後那些躲閃的眼睛——女工們攥著紗錠,男人們佝僂著背,統統人的視野都黏在他手中那份蓋著紅頭檔案的《國企改製批答信》上。
俄然,幾袋糞便從高空砸下。“狗漢奸!”李老三的老婆探出身子痛罵,“八四年發大水時是誰連夜搶修設備?現在你們帶地痞逼命!”
“王徒弟,期間變了。”謝一揚笑著推過一盒印泥,“現在武漢均勻人為才兩百塊,八千夠您開個小賣部。”他身後,兩名穿揚帆禮服的壯漢往前半步,影子覆蓋著王桂芬。
深夜十點,筒子樓墮入暗中。
謝一揚笑而不語,遞過一份蓋著城建局公章的紅線圖。冇人重視到圖紙邊沿的油墨還冇乾透。
次日淩晨,改製辦公室。
1991年8月14日,武漢第二棉紡廠
五十歲的擋車工王桂芬攥著鋼筆,手指樞紐發白。“謝總,三十年工齡就值八千塊?”她聲音顫栗,指著和談角落的條目,“這上麵寫‘誌願放棄統統勞動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