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無軌電車駛上了通往承平街方向的水泥橋。這但是意義不凡，因為這代表著洪衍武正在超出護城河，超出城郊的分邊界，即將真正進入到都會內部。

馬路北邊的澡堂子前。還是阿誰茶青色的老郵筒沉默的戳在那邊，郵筒中間還是那一圈黑鑄鐵架子圍成的存車處，存車處還是阿誰拿著琺琅茶水缸子的禿頂老頭跟那兒看車。就連澡堂子也還是那麼熱烈，從外邊就能聽到內裡傳出的人聲鼎沸。

洪衍武邁焦急倉促的腳步，快步通過。

見此景象，售票員從速探頭窗外，把票夾子敲得山響。可不管她再如何喊，人們也還是我行我素，生塞硬擠著持續湧進車門。實在與其說售票員是在保持次序，倒不如說她是在證明本身存在。

洪衍武此次登上的是一輛上白下紅狀如麪包的“斯柯達”。像這類款式的蘇式大麪包就是這個年代的40路大眾汽車，也是這個年代都城街頭最常見的陳舊大眾汽車。

回家!

他透過不很潔淨的車門玻璃所看到的風景，是大片大片灰色的平房，一條條窄窄的冷巷衚衕交叉其間。白灰牆，木門窗，全都在黃土細塵覆蓋中。街道窄，汽車道很少，街上大多數是騎自行車的人和走路的行人。總之，三十多年前的都城，還不是將來的阿誰水泥鋼筋打造的漂亮都會。冇有立交橋，冇有高樓大廈，冇有燈紅酒綠，冇有歌廳酒吧，隻要春季漫天的風沙，藍藍的天空，和貳心底暗潮湧動著的回家的期盼。

另一個好不輕易剛擠上車的女人也在大呼，“媽呀，弄啥來弄？俺鞋都掉料。”

車停了，車門製動器收回感喟。售票員的大嗓門懶洋洋拖著長音報站：“改過路到了。”

跟著衚衕變窄，天空也跟著縮小了尺寸。陽光把屋子的暗影清楚地投射在牆上地上，回家的路顯得乾淨而亮光。滿目幾近滿是清一色的灰色，很都城的那種灰色。

洪衍武是蹦下車的，腳一沾地，底子不消想，他就順著馬路北邊往西走，直奔福儒裡的衚衕口。

又是緊走幾步，已到衚衕口。洪衍武向右一拐，一頭紮了出來，馬路的喧嘩刹時被拋在了身後。

還不到放工的時候，車裡冇甚麼人。能看到車廂裡到處是廢車票和紙屑，車的座椅和把手已經磨得冇有光芒，褐色人造革的座套早已開裂，黑乎乎的海綿頭露在內裡，很臟很爛。幸虧是初春，氣候冷，車子裡的味道尚能忍耐。

一輛上部米黃下部天藍，拖著“大辮子”的102路無軌電車緩緩駛入車站。車剛一進站，車輪帶起的灰塵，混著濃濃的汽油味就劈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