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遠在接待所硬板床上烙了一宿煎餅,天剛泛魚肚白就聞聲樓下三輪車突突響。
“喲嗬!”
他指尖一搓,種子碎成粉末,“客歲霜凍早,武夷山的種成活率不到四成吧?”
“好,聽你的安排。”
魏先生取出包大前門遞疇昔:“長江後浪推前浪嘛,我這小兄弟但是山裡頭的活輿圖。”
他用心把牛皮本往懷裡揣的行動放慢半拍,公然瞥見張麻子喉結轉動了兩下。
“省農科所王主任是我表舅。”
張麻子直起腰,缺指頭的手在麻袋上拍了拍,“正宗雁蕩山的種,泡三遍水都能抽芽。不過…”
陳長遠撣了撣肩頭,“你這批種要再捂半個月…”
“開春就進山。”
魏先生那身綢褂子在角落亮得刺眼,正跟幾個大肚腩掰扯得唾沫橫飛。
晌午頭剛過,東風茶社的木頭招牌晃得人眼暈。
宿世在藥材市場摸爬滾打二十年,這些數據早刻在骨子裡。
堆棧裡飄著股鐵鏽混著黴味的怪氣,成堆的麻袋在暗影裡堆成小山。
陳長遠摸出個布包推疇昔,銀元撞出悶響,“端方我懂。”
陳長遠瞳孔一縮——此人左手小指缺了半截,恰是宿世倒賣禁藥被槍斃的“九指閻羅”張麻子。
他啐了口濃痰,“客歲雪災封山,現在那崖壁上還掛著冰溜子。”
陳長遠指尖的種子碎屑簌簌落下,在陽光裡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手指頭在檀木桌上敲出個暗號。
陳長遠蹲下身撚起粒種子,對著天窗漏下的光眯眼細看:“雁蕩山?張叔談笑了。這胚芽發青帶紫斑,清楚是武夷山北坡的野種。”
“你給搭個橋就成。”
陳長遠適時接話:“張叔,傳聞你這兒有上好的鐵皮石斛種?”
他起家時竹椅子吱呀亂叫,油光水滑的背頭紋絲不動。
他俄然往前探身,大金牙差點晃瞎人眼,“真要整?”
魏先生哈哈大笑,金牙在暮色裡閃著光:“走著!今兒個烤鴨管夠,鴨架子熬的酸辣湯能鮮掉眉毛!”
他停頓了一下,又彌補道,“明天我們就去見那小我,你先在城裡歇息一早晨。”
陳長遠抓起把泥土在掌心搓開,潮濕的土腥味混著冰碴的寒氣直沖鼻腔,“二十人,半個月口糧,你出三成利。”
陳長遠跨過門檻時差點被水煙嗆個跟頭,滿屋子人聲跟炸了鍋的螞蟻窩似的。
陳長遠麵不改色地扯謊,餘光瞥見魏先生的貂皮領子抖了抖。
他俄然咧嘴一笑,“這代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