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夫人這話,老奴大膽僭越一句,”邱嬤嬤放下門簾和厚厚的青布帷幔道,“三娘子生性剛烈,加上年紀尚小,待大一點就能明白夫人的苦心了,這教養孩子就如修剪樹木,隻要狠下心把橫生的枝椏削去了,他日方能成材。”
“嬤嬤說的事理我何嘗不知,”曾氏苦笑著往香爐裡添了些檀香,“隻是事事以彆人的後代為先,甚麼綾羅綢緞金玉珠寶都巴巴地緊著人家,教親生的後代受委曲,我這做阿孃的,內心實在不好受。”
繼而命阿杏將水色的羅縠鋪展開,撫了撫讚歎道:“這色彩清冷,夏季裡做帳幔甚好,可惜隻得了一匹,”又如有所思地拈起一段比了比,“拿來糊窗子吧。”
“阿孃與我看看罷。”三娘子扯了扯曾氏的袖子道。
季嬤嬤眼一瞪,就要跳起來發難,躺在床上的鐘薈卻笑道:“那裡來的那麼多諢話,攪得我腦仁疼。”
但那骨子裡的唯唯諾諾和惶恐卑怯已然一掃而空了。
她摸了摸蓋在身上的硃紅地葡萄紋織錦被,料子倒是極好,當作色約莫是上貢的,但是被子裡還是帶著潮氣,想想她宿世的阿孃,每到歲寒時都要特特叮囑仆婦勤翻曬,每晚睡前幾次薰暖,想來四娘子那表麵平平無奇的棉被,內裡也是暖和堅固的吧,真正的慈母心腸也就在這些纖細之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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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氏膝下一雙後代尚年幼,還未分出院去,五郎住在東廂,三娘子住西廂。
“好!好!”曾氏氣得渾身發顫,揚手作勢要打,“我讓你讀聖賢書,你卻滿口鄙言穢語,好好的一個官家小娘子去學那村夫野婦的輕賤聲口!既如此我本日就親手打死你,也好過他日將我顏麵丟儘!”
三娘子一開端還隻是做做模樣,雷聲大雨點小,哭著哭著真感覺委曲起來,直哭得淚眼恍惚天昏地暗,眼一閉心一橫想:越性把我打死了,去疼你那便宜女兒罷。
曾氏想起一雙後代,眼裡籠著溫和的光暈,旋即想起了甚麼,又聚起陰翳來,猶疑道:“嬤嬤,你覺不感覺,二孃子這病了一場,和以往不大一樣了?”
阿杏的眼睛都快直了:“這個拿來糊窗子?”小娘子莫不是病胡塗了吧!
“我說錯了麼?”三娘子眼眶微微發紅,也不知是忿怒多點還是委曲多點,嘴上不依不饒,“我阿孃給你臉,叫你聲嬤嬤,這就對勁失色了,也不撒泡尿照照本身甚麼貨品,輕賤的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