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有甚麼體例呢?我們兩小我的脾氣差得太遠了,”吳仁民坦直地辯白道。“他責備我輕浮,鹵莽。我卻覺得他是一個書白癡,一個道學家。他不會體味我,我也不會體味他。這本來也不要緊。但是他卻要我也像彆人那樣恭維他,崇拜他,我當然辦不到。”最後的一句話是用果斷的腔調說出來的。
“但是――”吳仁民遊移地說,他正在翻開回想的門。
“如何?你不是已經歸去了嗎?”陳真欣喜地問。
“你不是說要回家去睡覺?”陳真又問。
朋友說得對。但是他對我多少有點曲解。我彷彿生下來就帶了陰霾性,這陰霾性幾近毀了我平生的幸運。但是尋求光亮的儘力我並冇有一刻停止過。我疇昔短短的光陰就是一部掙紮的記錄。我的文門生命的開端,也是在我掙紮得最短長的期間。在《滅亡》裡杜大心和張為群的頭腐臭了,但是李靜淑並冇有死去。在《家》中高覺慧離開了阿誰就要崩潰的舊家庭。在《複仇集》裡我哭出了人類的痛苦,在《光亮集》裡我謾罵培植愛的權勢,但是在這兩個集子裡我始終冇有停止過“光亮就要到來”的呼喊。在《霧》裡,絕望的雲霧也並未曾淹冇了但願。最後在《重生》裡我更較著地說:“把小我的生命連在群體的生命上,那麼在人類向上繁華的時候,我們隻瞥見生命的持續廣延,那裡另有小我的滅亡?”總之,即便我的小說的陰霾氣太重,這陰霾氣也未曾諱飾了貫穿我的全數作品的光亮的但願。……我的對人類的愛鼓勵著我,使我有勇氣、有力量掙紮。以是在夜深人靜時暗淡燈光下鼓勵我寫作的並不是那悲苦的表情,而是對人類的愛。我的對人類的愛是不會死的。究竟上隻要人類不滅亡,則對人類的愛也不會毀滅,那麼我的文門生命也是不會斷絕的罷。
他走過了沉著的馬路,又走過了比較熱烈的販子。他的眼睛裡充滿了紅色、綠色、藍色的霓虹燈的招牌。
吳仁民被一輛汽車攔在馬路中間。但是他隨後也走上了人行道。他是一個身材略高的人,有一張圓圓臉,唇邊留著八字須。他的年紀在三十擺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