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那緇衣人忽而開口說話了。
老衲給她倒了杯山溪煮的白水。
他的聲音彷彿月下春水,鬆間悄箏,黃珊被疼痛淹冇到湖底般的認識彷彿被撥雲而來的明日撒落一片光輝,倏爾醒了過來。她抬睫去看他。
兩今後,桂花下的茅舍從一間變成了兩間。
院內花葉竹石掩映著幾間精舍,琴室書房一應俱全,幾叢菊葵幽放,數株芭蕉滴綠。寢閨安插也非常清爽高雅,可模糊看出新添了很多閨閣用度,想來本不是為嬌客籌辦的,倒像是家主苦心留設的私園。幾名綠衣小鬟留園待用,隔側重重花木,集珠院彷彿自成一體,彷彿淡出喧嘩塵凡,再清幽惱人不過。
玄月十五,農戶女眷去香積寺上香。
老衲唸了聲佛:“人間灰塵何其多?花揀不淨,是心中有花。心中無花時,不撿也無花。”
一陣山風拂過,掩日碧葉瀟瀟作響,再一眨眼,萬點香雪已漫漫落下人肩。
他一手籠著緇衣前襟,內裡風一吹,偶爾飛出幾點桂瓣,他也不急不燥,重新拾起。
半晌後,黃珊走出了茅舍。
他看著黃珊,用淺笑又令人看不透的口氣道:“天氣晚了,先做飯罷。”
黃珊低頭握起一捧柔嫩的桂花,又抬眸重新望向他消逝處的林間野徑。
拜過諸佛後,莊夫人攜人去聽方丈講禪。黃珊本也想同去,但動機一轉,隻說要自行在寺中看一看,便攜著一個婢女伶仃分開了。
老衲又笑:“施主又癡了。花是花,人是人,施主既為人,何作花語?”他望向屋外那人,道,“他與施主倒也有些相像。貳心中亦落滿了花,以是他要一片一片的拾淨。”
刺史府是一座極其精妍的徽州園林。園內水榭樓台,重簷疊瓦;茂林修竹,鬱鬱蔥蔥。廊回橋轉,湖沉奇珍怪石;白牆烏柱,浮雕霓雲百瑞。
掃帚就靠在屋外牆上,這小我卻正一片一片的撿。
集珠院在三重門內的後院裡,靠西北角坐落,正院前隔花可賞一傾白湖滾滾,三秋時分風殘荷葉,但秀水粼粼,鋪展著一道白玉折橋,遐想若見花木扶疏暮色,月波倒蘸湖影,應可比瑤台瑤池。
那老衲笑道:“施主若不去看它,心中又怎會有樹?葉生葉枯,他生他,他枯他的;蒲團在地,不管有人坐他,無人坐他。”老衲雙手合十緩緩道,“施主何去看天道?施主何不看己身?花著花落我還是我,棍棒加身我還是我,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