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蘇夢枕的潛台詞是甚麼呢？

蘇夜點一點頭，笑道：“我想也是。你和他、和王小石三小我說話談天，每次都非常默契，縱有分歧，也能在片言隻語間達成同一定見。不過呢，我很熟諳你的語氣。你前麵想接‘但是’，對不對？你的但是在那裡？”

蘇夜的眼睛木然眨動一下，目光還是漫無核心。她暴露諷刺多悲慘少的詭異笑容，苦笑道：“風雨樓會交到我手上？我又成了你的擔當人？”

但是，他對雷純已完整斷念。自從他聞聲楊天真親口道出，雷純如何用毒，如何幾次練習，如何麵露酒渦含笑，溫言軟語地講解他在行動中擔負的角色，貳心底最後一點餘燼便燃燒了。

他曾自我棍騙，感覺他想留下她的表情，酷似他當年趕上白愁飛和王小石。但不管如何，他不會向他們做出這類的確好笑，的確低聲下氣的承諾。現在他如何都擺不出武林豪雄的架式，幾近保持不住沉著超然的麵具。說到底，他隻是純真地但願她留在他身邊，即便她不再幫他。

兩邊對談至此，她頭一次笑得非常隔懷。蘇夢枕遊移幾秒鐘，麵無神采隧道：“但是，你和他比的話，我更想留住你。”

他隻好漸漸隧道：“你救了我，但我畢竟是大限將至，或許一年，最多兩年。我死以後，風雨樓會交到你手上。”

人的看法很難竄改。要他頓時把雷純當作第二個雷損，並不輕易。何況迄今為止，雷純尚未作出其他傷天害理的罪過，僅是想弄死殺父仇敵的翅膀。但他必須承認，蘇夜說過的統統猜測都極有能夠產生。

死寂，又一次死寂，如同無色有趣的毒氣，從兩人坐著的書桌為中間，敏捷收縮飄散。樓外人聲都恍惚不清了，像是從彆的天下傳來的，聽是能聽到，卻不存在實際意義。

蘇夜思疑他餘情未了，今後重蹈覆轍。他有力化解她的狐疑，因為這類思疑實在很有事理。他咬牙挪向踏雪尋梅閣的出口，既是死中求活，也是想要死前再見一次雷純。這件事，蘇夜忘不掉，他本人更是長生難忘。

蘇夢枕驀地感覺肺部抽搐了一下，然後五臟六腑紛繁揭竿叛逆，帶來難以忍耐的刀割般的疼痛。他的喉嚨也像被隱形的手抓住，緊到他喘不過氣。但他端坐不動，隻問道：“以是，你把副樓主的位置交給戚少商？”

她極少在乎彆人觀點，既不自矜自許，也不自輕自貶。不過，蘇夢枕說著說著，俄然奉告她“你要甚麼都行”，一刹時舉輕若重，在她本就不敷安靜的心湖上，掀起了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