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吏得聞之,堂上啟阿母:“兒已薄祿相,幸複得此婦。結髮同床笫,鬼域共為友。同事二三年,始爾未為久。女行無偏斜,何意致不厚。”
阿母謂阿女:“汝可去應之。”
新婦謂府吏:“勿複重紛繁。往昔初陽歲,謝家來貴門。奉事循公姥,進止敢自專?日夜勤作息,伶俜縈苦辛。謂言無罪惡,扶養卒大恩;仍更被驅遣,何言複來還!妾有繡腰襦,葳蕤自生光;紅羅複鬥帳,四角垂香囊;箱簾六七十,綠碧青絲繩,物物各自異,各種在此中。人賤物亦鄙,不敷迎先人,留待作遺施,於今無會因。不時為安撫,久久莫相忘!”
新婦謂府吏:“感君戔戔懷!君既若見錄,不久望君來。君當作盤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盤石無轉移。我有親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懷。”舉手長勞勞,二情同依依 。
序曰:漢末建安中,廬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劉氏,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聞之,亦自縊於庭樹。時人傷之,為詩雲爾。
阿女默無聲,手巾掩口啼,淚落便如瀉。移我琉璃榻,出置前窗下。左手持刀尺,右手執綾羅。朝成繡夾裙,晚成單羅衫。晻晻日欲暝,愁思出門啼。
還家十餘日,縣令遣媒來。雲有第三郎,窈窕世無雙。年始十*,便言多令才。
府吏聞此事,心知長分袂。盤桓庭樹下,自掛東南枝。
入門上家堂,進退無顏儀。阿母大拊掌,不圖子自歸:“十三教汝織,十四能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知禮節,十七遣汝嫁,謂言無誓違。汝今何罪惡,不迎而自歸?”蘭芝慚阿母:“兒實無罪惡。”阿母大悲摧。
阿母謂府吏:“何乃太戔戔!此婦無禮節,行動自專由。吾意久懷忿,汝豈得自在!店主有賢女,自名秦羅敷。不幸體非常,阿母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
府吏默無聲,再拜還入戶。舉言謂新婦,哽咽不能語:“我自不驅卿,逼迫有阿母。卿但暫還家,吾今且報府。不久當償還,還必相迎取。以此下情意,慎勿違吾語。”
府吏馬在前,新婦車在後。模糊何甸甸,俱會大道口。上馬入車中,低頭共私語:“誓不相隔卿,且暫還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當還歸。誓天不相負!”
府吏長跪告:“伏惟啟阿母。今若遣此婦,終老不複取!”
府吏再拜還,長歎空房中,作計乃爾立。轉頭向戶裡,漸見愁煎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