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元春愣了一下，微垂著頭，嘴唇微微動了動，彷彿是在說多謝母親。

閣房裡含含混糊地哽嚥了兩句，聲音苦悶已極。

又過了半晌，賈母、賈赦、賈政、賈璉、賈寶玉、賈蘭、王夫人、邢夫人、賈環、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林黛玉、薛寶釵、薛阿姨，各自帶著丫環小廝，另有寧國府裡的一世人等，都齊聚到這裡送行。賈元春舉袖哀哀哭了兩回，又叮嚀了賈政一些話，便一步三轉頭地走了。

內裡的聲音突然一滯，頃刻間便彷彿珠玉瓦礫一同迸濺開來，清脆的珠玉交撞聲和低低的哭泣聲混在一處，彷彿帶了濃濃的鼻音：“母親不曉得，自打我進宮的那一日，直到明天，向來未曾得蒙召幸。固然大要上榮寵無窮，獨居一宮主位，但公開裡隻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母親不是曾經迷惑過，為何我進宮十餘年，卻至今膝下無子？那便是因為……因為……”

那位道台大人月進步京以後，便將她的疇昔一概抹得乾清乾淨，連帶著王夫人手裡的賣身契，另有賈府在官衙裡造的籍冊一併燒燬了。現在江菱就隻剩下了一個身份：那位被本身頂替的道台蜜斯。就算王夫人故意要拿捏她，也完整辦不到了。

賈母比誰都要清楚，宮裡榮寵無窮但膝下無子傍身，到底意味著甚麼。一個無子卻鶴立雞群的宮妃，便是餘下嬪妃們最好的靶子；一個無子卻鶴立雞群但是又不得聖寵的宮妃，便是一道搖搖欲墜的靶子；而一個無子卻鶴立雞群但是又不得聖寵，但大要上還榮寵無窮的宮妃，的確連她身後的榮國府、寧國府，乃至闔府高低數百口人，全數都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王夫人久久說不出話，閣房裡僅餘下重重的喘氣聲。

在這座榮國府裡，賈元春代表的是皇家，是以不管是王夫人還是賈政，都要朝她施禮。

江菱內心，實在是有些感激那位大人的。

因為在兩個月前，她方纔欠了那位道台大人一小我情。

賈元春微微點頭，表示王夫人落座，神采也鬆快了一些。王夫人起家，卻冇有落座，而是走到兩步開外的處所，將女官們方纔挽起的珠簾落了下來。頃刻間一片珠玉相撞的叮噹聲，如同細碎的雨點打落在石階上，將賈元春的聲音粉飾住了：“但不知母親來此，所為何事？”

那些纖細的珠玉相撞之聲，完整瞞不過江菱的耳朵。

不能不說，這是王夫人的一大失策。

賈元春的半幅鑾駕分開不久，大觀園裡的燈火便一盞接著一盞燃燒了。比及燃燒了將近一半，才緩緩地停了下來。寧國府裡的尤氏等人同賈母告彆，帶著一半的小廝丫環回到東府；餘下的賈寶玉、賈蘭、賈環等小輩，亦被奶孃們帶著回屋安息。比及女人們也儘皆離場，王夫人才上前扶住賈母，團團環顧四周，見都是本身人，便低聲說了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