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聽著微怔,隨即便明白過來,大笑道:“這個周匡明,就是這般諱飾不利落。又要賞你們東西吃,又不肯叫你們覺著沾了便宜。”因而說,“我猜他必然是嫌棄你們粗手笨腳,或者弄破了皮肉,或者毀傷了形狀,或者乾脆便是荔枝本來的形狀就不好,你們竟還都挑了給他吃――但是不是?”
次日一早,章回起來,就聽外頭響動。兩個管事媳婦正催著小廝來往奔馳,將先頭林如海的院子重新清算起來。本來那屋子因關夢柯之言,林如海搬出來那日下午,就尋了匠人來重新粉刷,此中床榻桌椅箱櫥等通換過,現在住人全然無礙,就是少些裝潢安排,伍垣家的正問陳姨娘討鑰匙開庫房取東西。又有鬆風苑那邊,伍垣親身去處關夢柯言明院落安設,又請他到林如海這邊來看新房所。關夢柯倒也不覺得意,過來隻向林如海知會一句:“還是老常例,我住的屋裡的東西,我瞧上了,就本身拿家去哈。”又看一回林如海明天的湯藥茶食,就本身帶了小子出後門遛大街逛揚州城去了。
黛玉聽了,纔想到有外男在,頓覺羞赧;但是又是他扶著父親,可見是林如海親許的,猜到便是父親信中所說的常州表兄,不免獵奇,不自發地就抬了眼去看。欲知黛玉眼中章回如何,林如海又如何教黛玉與章回見禮,且看下回分化。
雪雁也曉得本身說冒昧了,吐一吐舌,又辯白論:“就是昨兒那對兒胡家姐弟,夜裡偷偷說甚麼姑爺、舅爺的……”一句話未說了,就被紫鵑掩開口,隨便塞了個甚麼在她手裡,罵著:“還不快給女人提些熱的水來!”就推了她出艙門。一轉頭,見黛玉歪了頭立著,看著本身滿臉獵奇,紫鵑本身也不由臉上紅一紅,含混道:“是璉二爺岸上順手救了個甚麼人。底下的人不曉得究地,都渾說的……女人也不必當真,總與我們不相乾的。咦,女人這支鳳釵如何有些歪?”就上前幫黛玉清算。黛玉也曉得她不欲本身多問,且也確不相乾,就將心機還轉回本身妝容上來。
聽他如許說,黛玉方纔不鎮靜了,又叫紫鵑再打水來,洗淨了臉,重新打扮過。紫鵑一邊替她挽鬢角、簪髮飾,一邊忍不住笑道:“昔日都聽人說近鄉情怯,現在看女人如許,纔算是見到真相了。但要我說,林老爺看到女人,就甚麼都好,又那裡會在乎女人穿如何衣裳、用如何妝?”
因這林府與鹽當局原在一處,前衙後府,林黛玉雖是遠歸,仍繞過大門,還從角門入。但一入門,黛玉才由伍垣媳婦攙扶著下了車,就有林府的很多老仆相迎,歡天喜地叩首,也有喊“大女人”的,也有喊“大蜜斯”的,隨即就簇擁著往林如海養病的院子去。林黛玉早念父心切,腳下輕巧如有風生,不沾地的就直走出來,將賈璉等人十足拋在身後。不想纔到了院門口,就見一十8、九歲的緋衣兒郎,正扶著林如海憑門而立。見老父滿頭霜華,憔損清臒,黛玉眼淚止不住撲落落直滾而下,一頭撲在林如海懷裡,叫一聲“爹爹”便再說不出其他。林如海摟住女兒,也是痛哭失聲。中間人見了無不掩涕。好一會兒,黛玉才聽中間有男聲溫言道:“伯父本日父女相逢,恰是萬千大喜。發而為聲,亦是情麵本性。隻是過猶不及,初見情感已過,再哭怕損肝腸。還請伯父與表妹先回屋裡,再敘父女就彆之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