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聞聲,忙說:“此時恰是吃蟹的季候。我早叮嚀過預備下螃蟹的,不曉得甚麼時候才上?”
鶯兒那裡曉得寶釵心中的擔憂,見長公主待她非常馴良,再加上酒壯人膽,也垂垂不拘束了,向長公主謝恩以後,因長公主細細提及著喝酒配菜之事,便也笑著說道:“這裡的酒自是好的,顯是多年的陳釀。我們故鄉的酒也是如此,要埋在地裡很多年,喝了纔好呢。春季的時候配了螃蟹吃,最是新奇不過的。”
“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捲得均勻。蜂團蝶陣亂紛繁。幾曾隨流水,豈必委芳塵。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
少頃眾酒保捧了螃蟹上來,世人也顧及儀態,不敢多吃,各自取了一個罷了。北靜王身居高位,本來不必如此拘束的,偏他胃寒,不很多吃,便拿眼睛看著寶玉一眼。寶玉天然曉得北靜王的意義,兩人相處密切,以往這類場合,不待北靜王說甚麼,寶玉都會主動上前奉侍一二的,現在卻因寶釵在中間,不肯在她麵前折了氣勢。然到底不敢獲咎北靜王,躊躇再三,在內心深思著:寶釵看上了個馮淵,同薛阿姨大鬨了那麼一場,又有何臉麵?他再如何恭維阿諛,奉養的男人好歹是北靜王,馳名的賢王,同她雲泥之彆。寶玉這般想著,終究下定決計,笑著站起來,挽了袖子,重新淨了手,將蟹肉細細掰開,奉於北靜王。
寶釵在旁冷眼相觀,見寶玉在水溶麵前如此殷勤奉侍,心中五味雜陳,暗想,本來寶玉不止在女子麵前有詳確體貼的工夫,奉養起男人來,卻也小意殷勤,隻是既有這般情意,又何必於經濟宦途一道,做出一副狷介模樣呢?可見所謂的狷介,也隻不過是為了粉飾本身的無能罷了。
經女兒四句以及一首《臨江仙》,水溶再不敢小覷寶釵的才華脾氣,因見她常常機帶雙敲,遂細細咀嚼“煢煢白兔”裡能夠的深意,遂知“衣不如新,人不仍舊”。他本來對鶯兒的嬌憨利落印象頗深,也模糊存了想把這丫環要疇昔細細賞玩的主張,至此倒是斷絕了這方心機,慎重其事以士待之。
長公主心中卻冇有這麼多彎彎繞繞,她本性聰明,本是識文斷字的,可惜這些年一向被個桑落當作提線木偶普通,垂垂地也便甚麼都不去想了。誰知桑落當然有幾分本事,於這詩詞之道的典故倒是徹頭徹尾的門外漢,那裡懂這很多?
鶯兒本來是不忿寶釵遭到擠兌,再加上看到桑落如此,有樣學樣,全仗著一股護主的膽氣,挺身而出。此時見北靜王對她頗多存眷,又命人取酒來與她飲,卻開端不安閒起來,幾次向寶釵張望,心中拿不準這酒是該飲,還是不該飲,她如此魯莽的行動會不會給寶釵帶來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