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壁頹垣。

帳幕忽被翻開，十一大步走出去，身上帶著炭火和烤肉炙熱的氣味，立即將帳中的清寂同內裡的熱烈稠濁起來：“四哥！你不去內裡看看？唐初那小子和我比箭，快連軍甲都輸上了！”

白衣、長橋、玉笛，麵前是十裡碧荷，天上是月華如練，他眼中清波泛動，湛湛和順似水。

天涯滿月之下，波光粼粼處投落她一身黯然神傷的清寂，她彷彿癡立在夢中，看著前塵的影子、此生的本身。

白日疆場上不知何時便會來臨的滅亡，在入夜以後化作每一處營地昌大敞亮的篝火。有人唱，有人笑，有人喊，有人哭，浴血殺伐返來的將士們，藉著慶賀的一刻縱情宣泄。這個時候，中軍也向來不會命令束縛，稍事休整後，雄師即將儘力追擊倉促進往燕然山的西突厥穀蘭王，屆時還是是以命冒死的血戰。

誰討情深不悔，誰說存亡相依，誰說此生與共，誰說海枯石爛？

“你可曉得，你比這月色還要美？”

卿塵立在窗前仰首以望，室中尚留著些湯藥的味道，靳妃剛來看她服了醫侍開出的藥，又遣人送來了補血益氣的膳湯。這些日子她待卿塵如同姐妹，事無大小皆是親身過問，替她假想殷勤，如此相處，日漸熟諳，卿塵也從她口中漸漸體味了很多事情。

天朝自皇族之下，另有鳳、蘇、靳、衛、殷等門閥士族，職位顯赫，分掌朝政，再加上向來與皇族聯婚，建國至今已成蔚然氣候，構成盤根錯節的門閥權勢。

倒是靳慧笑道：“可貴你我這麼投緣，你既然孤身一人並無去處，便在這裡住著又何妨？不管有甚麼事，起碼得將身子先調度好了再說，今後告彆的話，可莫要再提了。”

清澈的笛音自他唇間飄然委宛，時而婉轉低訴，時而狷介散逸，時而跳脫歡騰，時而柔情無窮。水月清光似是交叉而成柔嫩的絲網，流瀉在這閒玉湖上，星星點點銀輝如玉，花間荷葉也似鑲上了一層淡淡珠光。

卿塵單獨往湖中走去。四周深夜喧鬨無聲，夏季輕風醺然，穿枝過葉劈麵撫來，碧色荷姿，或有含苞待放，或有頂風展顏，淩波依水，綽約娉婷。

一時候四周安寂，隻要夜天湛優美的笛音起起落落，隨風飄零，那笛音一絲一轉纏進心底，繞出隔了愛恨的情絲萬縷。卿塵無聲地形貌著他的眼睛、他的淺笑、他的和順，多年之前他是誰？多年今後他又是誰？臉上淺淺清愁，心間利刃交叉，和著淚水緩緩滑落，跌碎在湖水中，激起道道苦澀的縠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