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來自視極高,自小到大,隻要人讚他謙遜恭讓,還是頭一回有人當著他的麵,責他太高看了本身。
孫權自孫策投袁術時起就一向隨母留在江都,月前才南下當兵,孫策將他帶在軍帳當中幾日,便又逢戰事,恐他在軍中有所毀傷,便令其南下駐守宣城。
可昨晚的一場殛斃,她正心境恍忽時被周瑜言辭一激,這些日子來所看所想,又到處是當代女子身不由己,她此後何故自處,何故度日,自與他自瞭解以來各種百般亂七八糟在內心成形的這麼些動機就這麼一下子都說了出來。
好似周身的氛圍俄然凝固,周瑜在徐州城外的那一句莫名其妙的“稟明家中長輩”之語如同靈光乍現般俄然回映到腦海當中。另有此行北上皖城,再踞江夏湖口,途中又要繞到居巢,周瑜說居巢也是他父親置下的財產。
一本性子溫和,溫雅知禮的世族女子為他籌劃家裡,生兒育女,彷彿就像太陽必然會從東邊升起一樣,是彆人生中既定的軌跡。獨一的不同,就是這個女子是依他家屬所定,與朝中任官結姻,還是看江東局勢所定,爭奪最大的支撐。
可李睦於他……
世族朱門在這個期間的影響,李睦本來並冇有多大的觀點。可徐州一戰,卻令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就算武勇如呂布,也有死亡敗亡的結局,城府如劉備,亦有棄城拋妻的狼狽。徐州幾番易手,幾番交戰,唯陳登一介墨客,官照做,日子照過,平安然安,乃至下邳城裡又明著擺了周瑜一道,堂而皇之奔劉備而去,賭死了他為顧及孫策名聲不會動他全族人的性命。可見世族朱門後輩,縱無萬人之勇,卻勝數萬雄兵。
當初劉表孤身入荊州,不正也是用這個彆例才紮下了根底麼?
但不管如何,他總算是全然沉著下來,曉得這話如果現在立即說出來,麵前這小女子怕是要立即就跳上馬回下邳去找太史慈不成。隻能強壓下心口一股鬱結之氣,搖了點頭:“此事今後再說,趁現在軍中有醫,速去……”
恰好兩人都不開口,一時寂靜無言。
一串水珠自打濕的髮根裡滑落下來,李睦順手抹了把臉,抹去水珠,指尖沿著眉心自鼻梁上滑下,頓了一頓。
他一貫青袍銀甲,縱衝殺疆場,戰馬血染,也自安閒嫻雅,卻幾次三番在這小女子麵前狼狽不堪,乃至寧肯裝暈也不肯展開眼來。
這此中的輕重衡量,連李睦都能想到了,夙來行事謹慎,走一步想十步的周瑜會想不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