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穎達麵上掛不住,遲疑一會兒,訕訕退去。
龍朔四年,朝臣因陛下身患氣病,以隆暑未退,宮中卑濕為由,請宮中建閣,以供陛下居之,陛下卻因糜費很多辭之,又言‘昔漢文帝將起露台,而惜十家之產。朕德不逮於漢帝,而所費過之,豈謂為民父母之道也’。”
“不是,”李政含混其辭:“但也差未幾。”
鐘意麵色不改,道:“望請陛下三思。”
刑光道:“陛下說,自古帝王,能納諫者固難矣。朕夙興夜寐,恨不能仰及前人。方纔責居士、穎達,甚為悔之。卿等勿以此而不進直言也。”
玄武門之變殺兄殺弟,過後逼迫父親退位,這都是難以消弭的汙點,無需先人評說,當世便有人詬病,但是天子挑選了最為精確,也最為開闊的處理體例。
“是,”李政道:“清思殿宮宴上,兒子對居士說了幾句無禮的話,便用朱騅賠罪。”
鐘意奇道:“甚麼話?”
孔穎達驚怒交集:“你說甚麼?”
李政但笑不語。
敢吵架這個兒子的,想必也有底氣,天子思忖半晌,又道:“是五姓七望家的女郎?”
……
“胡說八道,”天子笑罵:“另有你怕的事情?”
孔穎達心有所覺,大失顏麵,正待說句甚麼彌補一二,卻聽鐘意笑道:“老而不死是為賊,這話原是孔家先師所說,本日便贈與祭酒。”
“自陛下即位以來,政尚簡肅,朝風腐敗,開前代未有之亂世,萬民敬佩,四方來朝,”鐘意起家拜道:“仁德至此,那裡是夙儒們戔戔幾句話便能抹消的?”
“我曾聽父親說過一件事。”鐘意道:“陛下初登大寶時,曾經扣問臣工,如何辯白忠奸。有人進言說,請陛下佯裝發怒,敢切諫者為忠,恭維者為奸,陛下還記得,當時您是如何答覆的嗎?”
說到此處,他停下腳步,歎道:“方纔是朕氣急,說的過了。”
“因為陛下是仁君。”鐘意至心實意的道:“我曉得,朝臣曉得,天下萬民也曉得。”
“你做得對。”天子聽得點頭,末端,又道:“居士也擔得起。”
天子麵色愈沉,神情冷凝,手指拂過茶盞杯沿,卻不言語。
天子聽她說完,麵色微有和緩,寒氣卻未退:“居士,你在避重就輕。”
“朕竟有你如許冇出息的兒子,”天子點頭髮笑,笑完又問:“出身好嗎?”
她並非不知情麵油滑,也並非不怕死,但是人生六合間,總有些東西,比性命更加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