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過善年紀五十餘外,百口稱做太公。媽媽已故,止有後代二人。兒子過遷,已聘下方父老之女為媳。女兒淑女,尚未議姻。過善見兒子人纔出眾,性子聰明,立心要他讀書,卻又吝嗇,不肯延師在家,送到一個親戚人家附學。誰知過成本是個看財孺子,兒子倒是個敗家五道,平素有幾件弊端:見了書籍,就如朋友;遇著婦人,便是性命。喜的是吃酒,愛的是打賭。蹴踘打彈,弄**:放鷂擎鷹,爭誇豪俠。耍拳走馬骨頭輕,使棒輪心竅癢。自古道:“物以類聚。”過遷性喜浪蕩,就有一班飄蕩後輩勾引打合。這時還驚駭父親,早上去了,至晚而歸。
兩三今後,放其鎖禁,又將好身教誨。過遷受了這場吵架,勉強住在家中,不敢出門。
世人切莫閒浪蕩,浪蕩向來誤少年。
老尚書這篇話,至今傳播人間,人多服其高論。為何的?
捱到晚間,過遷回家,老兒滿肚子氣,已自平下了一半,才罵得一句:“牲口!你在外胡為,瞞得我好!”淑女就介麵道:“哥哥,你這幾日在那邊玩耍?氣壞了爹爹!還不跪著告罪?”過遷端的就跪下去,扯個謊道:“孩兒一貫在學攻書。這三兩日因同窗朋友家中賽神做會,邀孩兒去看,誠恐爹爹嗔責,分付小廝莫說。望爹爹恕孩兒則個!”淑女道:“爹爹息怒,哥哥從今讀書便了。”過善被他一片謊話瞞過,又信覺得實。當下罵了一場,關他在家中看書,不放出門。
嘗聞得老郎們傳說,當初有個朱紫,官拜尚書,家財萬貫,生得有五個兒子。隻教宗子讀書,以下四子農工商賈,各執一藝。那四子心下不悅,卻不知甚麼原因,央人問老尚書:“四位公子何故都不教他習儒?何況農工商賈勞苦謀生,非上人之所為。府上繁華安享不足,何故舍逸就勞,棄甘即苦?隻恐四位公子不能風俗。”
說這漢末時,許昌有一钜富之家,其人姓過名善,端的田連阡陌,牛馬成群,莊房屋舍,幾十餘處,童仆廝養,不計其數。他固然是個財主,平生省儉做家,從冇有穿一件新奇衣服,吃一味適口東西;也不曉得花朝月夕,同個朋友到名勝處玩耍一番;也未曾四時八節,備個筵席,會一會親族,請一請鄉黨。整天縮在家中,皺著兩個眉頭,吃這碗枯茶淡飯。一把匙鑰,緊緊掛在身邊,涓滴東西,都要親手出放。房中卓上,更無彆物,單單一個算盤,幾本賬簿。身子恰像生鐵鑄就,熟銅打成,長生不死普通,日夜思算,得一望十,得十望百,堆積上去,分文不捨得妄費。恰是:世無百歲人,枉作千年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