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夙起來,與兒子們說知。兒子中也有惶恐的,也有迷惑的。惶恐的道:“不該是我們手裡東西,目睹得搗蛋。”迷惑的道:“白叟家歡樂中說話,失許了我們,回想轉來,一時候就不割捨得分離了,造此大話,也不見得。”金老見兒子們疑信不等,吃緊急驗個實話。遂訪至某縣某村,果有王姓某者。叫門出來,隻見堂前燈燭熒煌,三牲福物,正在那邊獻神。金老便開口問道:“宅上有何事如此?”家人報知,請仆人出來。仆人王老見金老,揖坐了,問其來因。
金老道:“老夫有一疑事,特造上宅來問動靜。今見上宅正在此獻神,必有所謂,敢乞明示。”王老道:“老朽偶因寒荊小恙買卜,先生道移床即好。昨寒荊病中,恍忽見八個白衣大漢,腰繫紅束,對寒荊道:“我等本在金家,今在彼緣儘,來投身宅上。”言畢,俱鑽入床下。寒荊驚出了一身盜汗,身材利落了。及至移床,灰塵中得銀八大錠,多用紅絨繫腰,不知是那邊來的。此皆神天福佑,故此買福物酬謝。今我丈來問,莫非曉得些來源麼?”金老跌跌腳道:“此老夫平生所積,因前日也做了一夢,就不見了。夢中也道出老丈姓名居址的確,故得訪尋到此。可見天數已定,老夫也無怨處,但隻求取出一看,也完了老夫苦衷。”王老道:“輕易。”笑嘻嘻地走出來,叫安童四人,托出四個盤來。每盤兩錠,多是紅絨係束,恰是金家之物。金老看了,眼睜睜無計所奈,不覺撲簌簌吊下淚來。撫摩一番道:“老夫直如此命薄,消受不得!”
自歌自舞自暢懷,且喜無拘無礙。
這首詞乃宋朱希真所作,詞寄《西江月》。單道著人生功名繁華,總有天數,不如圖一個見的憐活。試看往古來今,一部十六史中,多少豪傑豪傑,該富的不得富,該貴的不得貴。能文的倚馬千言,用不著時,幾張紙蓋不完醬瓿。能武的穿楊百步,用不著時,幾竿箭煮不熟飯鍋。極至那聰慧懵董生來的有福分的,隨他文學低淺,也會發科發甲,隨他技藝庸常,也會大請大受。真所謂時也,運也,命也。鄙諺有兩句道得好:“命若窮,掘得黃金化作銅;命若富,拾著白紙變成布。”總來隻聽掌命司顛之倒之。以是吳彥高又有詞雲:“造化小兒無定據,翻來覆去,倒橫直豎,目睹都如許。”
不須計算與安排,支付現在見在。
一日,見人說北京扇子好賣,他便合了一個伴計,購置扇子起來。上等金麵精美的,先將禮品求了名流詩畫,免不得是沈石出、文衡山、祝枝山拓了幾筆,便值上兩數銀子。中等的,自有一樣喬人,一隻手學寫了這幾家書畫,也就哄得人過,將假當真的買了,他自家也兀自做得來的。劣等的無金無書畫,姑息賣幾十錢,也有對合利錢,是看得見的。揀個日子裝了箱兒,到了北京。豈知北京那年,自交夏來,日日淋雨不晴,並無一毫暑氣,發市甚遲。交秋早涼,雖不見及時,幸喜天氣卻晴,有妝晃後輩要買把蘇做的扇子,袖中籠著扭捏。來買時,開箱一看,隻叫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