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垂垂上湧，正想起家回屋，明蘭忽聞聲園子裡一陣吵雜，似是欣喜的喝彩，不等她反應過來，隻見一個黑乎乎的高大身影站在天井那端。

鬍子正待開口，外頭忽傳來保全恭敬的聲音：“回稟侯爺，耿大人到了，在門房等您呢。您是這會兒疇昔呢，還是請耿大人等會子？”

隔著半座都城，三十多裡的京郊坡地，彷彿也能聽到落山坡的震天殺聲，遠遠漫起滾滾濃煙，其間金赤的火焰傲然明滅，天氣愈暗，火光就愈亮，似是故事裡的神仙，身披戰甲，踩著烽煙雷鳴，下凡來誅妖降魔。

明蘭怒極，用力將扇子擲疇昔，頓腳罵道：“你個大癡人！歸去給我好好寫賠罪摺子，求得皇上諒解！老孃可冇興趣去送牢飯！”

鄭家置好靈堂後，不幸兩子都不能在亡父亡母跟前守著，總算宗子後代很多，好歹撐住了場麵――實在，哪怕冇有後代守靈，端看日日祭拜之人串流不止，熱烈紅火堪比菜市場，又有聖旨厚葬，就知鄭家情勢恰好。

明蘭立即復甦了，用力捶他肩膀，狠狠道：“你還不是一副惡鬼模樣！”

鬍子道：“小時聽老爺子說過，彷彿帶個‘狗’字，隻不知是二狗，還是狗剩，抑或狗蛋甚麼的……”

鬍子緩緩走近，啞聲開口，頭一個字卻先破了音：“……我，我返來了……”

叛軍想著，畢竟京師衛戍不好分開太久，便與一道被算作逆賊的散碎蟊賊，共一千多人，團團聚於城東三十裡的落山坡，稍事休整，誰知忽殺出一支彪悍鐵騎，堵住山穀口，頃刻漫天火苗箭矢，一片血海。

鬍子毫不躊躇的點頭，“這話是冇錯。不過……”他忍不住道，“也彆事事都學薄老夫人。”

“何況，薄老夫人曾說過，做武將家眷的，若男人真戰死了，也冇甚麼好尋死覓活的，拉扯孩兒長大就是了。”明蘭語氣沉重。

到了事情後第九日，劉正傑終究將全都城清除，連埋冇在四方邊角的渣渣斷根潔淨，或格殺，或擒拿，多數趕出城外，由埋伏在城門外的鄭駿驅至東麵。

鬍子輕巧接下枕頭，笑嗬嗬的坐在床頭，親親老婆，又親親兒子，心中滿足高興，忽歎道：“這會兒皇上若叫我致仕，我定一口應下。”

作為家人，能做的，不過是信賴和固執。

巳時的梆子聲咚咚傳來，因白日睡太多，明蘭現在了無睡意，便搖著把大葵扇，坐在廊下抬頭看那浩渺繁星。樹葉帶著古樸的暗香，絲絲鑽入鼻端，星星點點的螢火蟲顫顫悠悠的在簷下撲騰，飛蛾在水晶燈罩上悄悄拍翅，收回彷彿冊頁翻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