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朱厚照揮揮手，雪粒子落在他睫毛上，「歸去奉告你們頭兒，明日去豹房領賞。」他回身時，王巧兒正低頭包墨錠，絳紅比甲上的金線在雪中一閃，像極了廢窯廠爐火裡躍動的火星。她俄然昂首，目光與他相撞，眼底閃過一絲滑頭，隨即又化作平常販後代子的笑意：「客長慢走，下雪路滑，把穩腳下。」

「皇上，那女子……」張忠湊上來，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錦衣衛聞言公然上前，領頭者眯眼盯著朱厚照的海龍皮帽：「你這公子哥，買這麼多墨做甚？莫不是要私刻禁書？」朱厚照不慌不忙翻開衣衿，暴露內裡的明黃內襯一角：「咱家買墨，還要跟你報備？」錦衣衛瞥見明黃色，神采驟變，撲通跪下：「小的有眼無珠……」

「隻是工部的「出山銅」還冇到。」朱厚照接過墨錠，指尖在盤龍紋上悄悄一叩，眼尾餘光瞥見王巧兒耳背微動，「明日我自會安排。」他話音未落，忽見王巧兒神采微變，接著衣袖被悄悄拽了拽。他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街角立著三個錦衣衛，玄色飛魚服上繡著蟒紋，腰間繡春刀在雪光中泛著冷冽的光，領頭者腰間掛著塊鐵牌，牌麵刻著「匠籍世襲，違者論罪」八個大字。

「客長還要彆的嗎？」王巧兒俄然提大聲音，竹勺在陶瓶上敲出清脆的響，「咱這兒另有《天工開物》抄本，買墨就送半卷！都是匠人們實打實的心血，比那酸儒的之乎者也成心機多了！」她邊說邊從攤位底下抽出幾卷油紙包，紙角暴露「火藥」「冶鑄」等筆跡。

分開闤闠時，朱厚照轉頭望去，隻見王巧兒正在給一個孩童分糖瓜，雪花落在她發間，她卻渾然不覺，隻專注地將碎糖瓜掰成小塊，分給圍在攤位前的孩子們。陽光俄然穿透雲層，照得她周身發亮，彷彿鍍了層金邊。他摸了摸袖中的火銃模型，鐵珠嵌在裂縫裡，竟比昔日暖和幾分。

「那女子如何？」朱厚照盯著漫天飛雪，想起王巧兒袖口的螺旋紋，想起她叫賣時眼底的光，俄然輕笑出聲，「她是鐵錨會的人，亦是大明的匠人。有如許的匠人在，何愁火器不精？何愁國威不振？」

朱厚照靠近攤位，聞見一股鬆脂混著牛皮膠的淡香，清爽中帶著暖意。攤位角落擺著五個粗陶瓶，彆離標著「油煙」「漆煙」「鬆煙」「麝香」「龍香」，瓶身都刻著藐小的螺旋紋，與他袖中的火銃模型紋路竟有七分類似。他伸手摩挲瓶身，俄然聞聲王禎抬高聲音：「巧兒，給這位公子拿塊「龍香劑」。」白叟遞來一塊雕著盤龍紋的墨錠，指尖在墨錠底部輕叩兩下，「山西解池的硝石已運到廢窯廠，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