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在如許的信賴中走到了紫宸殿,候見時看到內裡備著步輿和儀仗,正不解間,卻見武後從內裡緩緩出來,上了步輿。
婉兒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心猛地跳了一下,又突然停了,她抿著嘴,輕聲道:“姓鄭,賤名鄭婉兒。”
婉兒愣愣道:“但是還未試策…”
那位尊崇貴隆的天後陛下穿戴略顯陳舊的衣裳,自步輿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不辨喜怒地開了口:“你便是內書堂薦上來的人?”
比及婉兒入了學,聽宮教博士一開口,便明白母親為甚麼要這麼說了――內書堂傳授的東西實在是太淺近了,婉兒三四歲時便能背誦書,到了這裡,倒是六經普通的存在,宮教博士引著大師一遍又一各處朗讀,卻還是有很多人背誦不出,被博士懲罰;婉兒五六歲上已經半懂了的事理,在這裡被宮教博士幾次分教,卻還是有人聽不懂、想不明白、學不會;母親的算學不大好,婉兒的算學也是以隻是草率,這裡的人卻比她更不通數量門例;婉兒十歲已初能摹寫飛白,這裡的人卻有一半連筆都握不久…
婉兒自幼秉承家學,滿目所見,都是世家譜係,滿耳所聽,都是薪火傳代,卻還是頭一次聞聲有人說“姓氏乃是浮名”,一時怔住,等步輿遠去,兀自睜著大眼,怔忡著望向火線。還是高延福將手肘把她一捅,嗬叱道:“愣著做甚麼,還不跟上去?”
婉兒遵守母親的教誨,儘力壓抑本身的才氣,務求不惹人重視,可惜再是謹慎謹慎,也冇法與那些大字都不熟諳的同儕劃一,不上幾日,婉兒便已博得了宮教博士們的重視,繼而將她保舉給了武後。
高延福咳聲道:“陛下說讓你去紫宸殿,你就去紫宸殿,羅唕甚麼?”
婉兒遊移半晌,方道:“妾名…婉兒。”
婉兒已走得垂垂喘氣起來,不肯在這時斷續開口,便隻微微點頭,那人一笑,道:“我們娘子夙來好動,你這體格,還是快將武事習練起來纔好。”
傳話的內侍笑看了她一眼,對母親道:“小娘子是有造化的人,鄭娘子不必擔憂。”
武後一字一字地將她的名字反覆了一遍,聲音裡突然帶上了幾分愉悅的笑意:“滎陽鄭氏,山東著姓,不錯。”
婉兒聞聲此人的語氣,內心更加篤定,略安撫母親一句,便安閒赴召――說是安閒,實在內心到底還是有些忐忑,畢竟本身有著那樣的姓氏,雖經母親各式諱飾,宮中卻還是有很多人曉得,萬一有誰漏給武後…婉兒抿了抿嘴,將這設法驅出心頭:掖庭宮婢何止一兩萬?垂簾聽政的皇後,隻怕有人特地提一句,都一定想得起她來,何必自尋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