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周如水清楚地明白自個的處境,她就是隻拴在絕壁邊的螞蚱,劉氏一門底子容不下她,到頭來,她終歸都是一死。她死,倒不敷惜!但周家血脈必須留下!如此,她才氣放心下地去,去地府之下向周氏列祖列宗贖罪……
似是心有靈犀,周如水下認識地就轉頭望去,她這一望,便直直對上了王五正怔愣的臉。
是以,士族中人亦可傲視皇權,門閥士族經曆百年更迭,更是皇權也要謙遜三分的存在。
自那今後,周如水每日都過得警省萬分。
一見到他,周如水也愣住了。在她的影象中,王五不過是個孩子。可這個孩子,現在卻居高臨下地立在她的門廊邊,他長高了,直是矗立如楊。他的麵相也長開了,姿容漂亮,風華大盛,很有謫仙之風。
當年,恰逢符翎縣主屢教不改被貶為庶人之時,長姐不便插手,便修書一封,隻題茯苓二字,請他出麵照拂。後因符翎放肆,樹敵如織,他兄長便助其假死。卻不想,這一假死,倒叫當年的刁蠻縣主逃過大難,周亡族滅時,唯有符翎這個周氏先人,泯然世人,還是清閒。
在幼年時,琅琊王五是深蒙周氏蔭護的。周天驕待他,實是誠如親弟。在她的悉心顧問下,王五的身材也是日漸安康了起來,到八歲後,竟是與同齡小兒普通無二了。彼時,王五才被接回了琅琊,在王氏長老處受講授藝。
秦公子崢真正請來琅琊王五,已是六個月後的事了。
當秦公子崢的請柬上門,王五神采淡淡,不過冷嗤:“這廝因何見我?”
聞言,侍婢忙遞上了一張白絹。透窗而入的瑩瑩月光下,王五哧笑著斜過眼去,他方要開口,盯住上頭“茯苓”二字便是一擰。頓時,隻見他持樽的手定在半空,挑眉道:“快,遞上前來。”
現在,他正抿著嘴,癡癡地望著她。他癡癡地望著她,超脫的臉上卻寫滿了陰晴莫辨,那神情有一些陰冷,有一些懾人,但周如水,卻一點也不驚駭。
符翎未亡,是唯有周天驕才知的辛秘。現在茯苓二字再被提及,非論來者何人,王五都必去見見了。
彼時天已大涼,屋中均換了炭爐厚被。周如水本就體寒,當今又恐踏出門去就會有閃失,更是整日都不出屋門半步了。她從不肯喝公子崢派仆婢送來的安胎藥,還命仆婢在她枕畔養了隻碩鼠。每日仆婢送來的吃食隻要先給碩鼠食過,見碩鼠無恙後,她纔敢將之下嚥。
正中午分,陽光微微傾斜超出飛簷照下。琅琊王五排闥而入時,便見周如水正悄悄地倚臥在憑幾旁,她肥胖薄弱的身子如是秋末陵夷的落葉艱钜地掛在樹梢,哪怕暖和的午後陽光覆蓋在她的身上,她卻仍舊好似隱在茫茫煙霧細網當中,飄忽得彷彿隨時都能夠消逝不見。現在,她正呆呆地睨著窗外,疤痕累累的小手不時撫過已較著隆起的腹部,從側麵望去,麵色慘白,毫無神采,彷彿病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