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詹很聰明,她記得,當時不過幾息的工夫,他便能繞著繩套維妙維肖地挑翻出各式百般的圖案了。“猴子上樹”、“海底撈月”、“老樹著花”、“金盆洗手”、“金光大道”、“一馬平地”,紅繩在他骨節清楚的手中一樣又一樣的變幻,直是叫她看花了眼。也恰是是以,她與他,便也成了旁人都不曉得的‘閨中好友’。
他的話, 說不出的密切。他看著她的目光,熾熱非常。卻,周如水下認識地便避開了公子詹的視野。她低低地垂下了眼去,暗啞地嚀喃道:“話還是會說的, 隻是不曉得,該與七兄說些甚麼纔好。”
公子詹的話,直是字字珠璣,叫周如水騰地便抬起了臉,騰地便笑出了聲來。潔白的月光透過紗窗,恍惚了她精美的五官。卻,她的笑聲如是流銀的明月,在沉寂的室中,低低地盤桓。
聽著那更鼓聲,周如水的目光亦眺向了窗外。她斑斕的眉眼不由就染上了幾分憂愁,也不顧公子詹冷肅的麵色,隻是持續地絞著十指,低低地,悵惘地說道:“七兄,我曾做過一個夢,夢見自個站在一片廢墟當中。彼時,昔日富強的王都,巍峨的城闕宮殿都已消逝不見了。我放眼望去,隻能瞥見陋室空堂,衰草枯楊,鬱茂的黍苗在廢墟之上肆意的發展,曾經的歌舞場中,隻剩下了野雉的哀鳴。而在阿誰夢裡,冇有君父,冇有母後,冇有阿兄,也冇有七兄您。滿目所見,不過哀鴻。”
見她呆呆的,公子詹倒是淡淡一笑。抬步,便直截就入了殿來。先往已擱置好的榻幾上坐下, 便倚著金案,輕浮著眉頭,似笑非笑地睨著周如水道:“你倒是被罰傻了?話也不會說了麼?“
說著,對上公子詹直直地盯著她的雙眸,她冷冷一哼,極是絕望,極是氣憤地持續說道:“前歲,我往華林行宮去,也曾路過你的封邑龐縣。彼時,便見一農夫種茄不活,求計於老圃。七兄你可知,當日那老圃說了甚麼麼?他道:‘此不難,每茄樹下埋錢一文即活。’我實在覺著奇特,便上前扣問何故。哪知那老圃見我穿著光鮮,直截便以白眼視之,更是冷冷地朝我說道‘有錢者生,無錢者死。’背麵我才曉得,那老圃的話中竟是深意頗多的。本來,自你受封後,便在封邑鄣郡加收了增口稅,隻要有人丁出世,每戶便需交一兩銀子。如此,貧苦人家交不起,就隻能將方見天日的孩兒活活掐死。這般,也纔有了那句‘有錢者生,無錢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