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爾古納河右岸

遲子建

馴鹿很輕易合群，新來的馴鹿第二天就跟著我們的鹿群出去尋食了。它們傍晚出去，淩晨返來。它們回到營地的時候，身上彷彿另有一股清爽的晨露氣味。我們籠起煙，為它們擯除蚊虻。它們有的趴在地上歇息，有的則舔著鹽吃。是達瑪拉在給馴鹿喂鹽的時候發明那兩端新來的馴鹿是有弊端的。它們不像彆的馴鹿見了鹽就像久旱的植物見著了雨水，貪饞地吮吸，它們對鹽毫無興趣。達瑪拉覺得它們剛來，會像人一樣害臊，就把鹽放在掌心，送到它們唇下。它們約莫不想孤負了達瑪拉的美意，伸出舌頭舔了舔，但舔得很勉強。舔完鹽，它們還咳嗽起來。達瑪拉感覺這兩隻馴鹿有些不仇家，就對林克說，新來的馴鹿不太精力，要不讓它們留在營地吧，彆跟著鹿群出去了。林克跟達瑪拉開打趣說，這是兩隻被閹割的鹿，它們來到我們這裡，發明有那麼多標緻的母鹿，可它們無能為力，快到□□期了，它們觸景傷情，以是就冇精打采的。達瑪拉的臉紅了，她對林克說，你覺得馴鹿像你一樣，一天隻想著那種事情父親笑了，母親也笑了，他們的笑沖淡了對馴鹿的擔憂。

馱運神像的瑪魯王和馱運火種的馴鹿也逃脫了瘟疫。瞥見它們，我們就像在黑暗中瞥見了兩團火光。瘟疫過後，它們尋食返來，老是一前一後走在步隊裡，紅色的瑪魯王走在最前麵，而灰色的馱火種的馴鹿斷後。它們就像一個大師庭的兩個家長，忠厚地保護著所剩未幾的馴鹿。

我見他把神衣、神帽、神褲、神裙、披肩裹在一起，用一塊藏藍色的布包起來，然後又把神鼓和麅腿做的鼓槌裝到一個皮口袋中。當他帶著它們往外走的時候，我對他說，額格都阿瑪，我想跟著你一起去。

那是我們搬家最為頻繁的一個夏季。除了灰鼠以外，野獸格外少。我們在山穀中瞥見很多死去的麅子，林克說瘟疫必然傳播到了麅子身上。

獵物少了，狼卻很多。它們大抵也找不到可吃的東西了，常常三五成群地跟在我們身後。我們和我們那僅存的三十幾頭馴鹿是它們胡想的食品。入夜，營地四周的狼嗥聽上去格外的淒厲，我們不得不讓希楞柱外的篝火徹夜不熄。狼的眼睛再短長，也驚駭火的眼睛。達西一聽到狼嗥，就會攥緊拳頭，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地響。他更加頻繁地用那張狼皮練習獵鷹，獵鷹看上去也比之前更加機靈，充滿了鬥誌，隨時籌辦著為達西複仇。達西就是在這年最酷寒的時令，帶著貳敬愛的奧木列永訣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