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悠長的喟歎,在半夢半醒的朱家喬耳邊迴盪著,火車閒逛悠地悄悄搖擺,就像身處玉潔橋上。
那年誰也不曉得,上遊深山裡下了三天三夜瓢潑大雨。纏死人的迷魂霧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大半夜裡,大水突然上漲,直接漫過了高處溪水濕,沖毀了守隱士的屋子,守隱士還冇來得及敲響告警的銅鑼,就被捲進了發黃渾濁的汙水裡。
“我給大掌你叩首啦——”
嘴角勾起一絲淺笑,身下的搖擺倒是愣住了,極遠的遠方傳來蜂鳴般的響動,直鑽耳膜深處,朱家喬猛一展開眼睛,纔來得及翻身坐起來,就聞聲布簾子內裡傳來指導員厲聲呼喊:“全部都有!!!立即下車!!”
孃的呻歎還式微地,爹不知甚麼時候來到了廚房門口,“阿娥,你出去一下,我有話要跟妹頭說。”
朱有道點頭:“不是,叔伯們都承諾了……但,家喬,你要想清楚。你始終是個女孩,女孩造橋橋會垮,不垮也是爛茶渣。戔戔一座橋,爹還兜得住,爹擔憂的是你那男人婆的名聲傳出去,今後嫁不掉,那是害了你一輩子啊!”
……話多成了一鍋粥,說的都是家喬的事,唯獨是朱家喬是不能在工棚裡現身的。娘摘了菜回到了灶間,看到朱家喬拿著吹火筒蹲在灶麵前麵發楞,放下菜籃子,就摟住了朱家喬肩膀:
——“甚麼大把天下!!是個帶‘茨菇丁’的,那就真的大把前程了!現在如何叫有前程?被大姑婆誇幾句了,就叫有前程了?”
因著這些落葉歸根,辛苦一輩子,贍養整村人的自梳女們的特彆忌諱,姑婆橋——大名“玉潔橋”,在乞巧節過後不久的一個早晨,悄悄地建成了。
“女啊,你能學到這身本領,娘已經心對勁足了。就算不能建姑婆橋也冇甚麼,有幾分見地,今後你嫁個老公,在夫家措告彆人也看得起你。你不要太往內心去……”
朱有道的笑聲在嬉笑聲中透著三分沉重:“家喬還小,你們彆越說越遠……今後讓她好好學著先再說咯!”
“跑啊——大水——”
那道長不過三丈寬不過三尺,卻當年就抵抗了山洪大發作的“玉潔橋”上!
“朱大掌——家喬——你們是我們全村的活命菩薩,拯救仇人啊——”
阿誰早晨,吃齋奉道的姑婆們,破天荒地在隻拜女身菩薩的佛龕裡,加了一尊小小的魯班像,嘰裡咕嚕唸了一早晨的經,戴德有一條乾清乾淨的路能夠走。
娘出去了,爹卻隻一鍋接著一鍋地抽菸。抽到灶膛裡的火種將近燃燒了,朱家喬乾脆掩了灶門,“爹,你就直接跟我說了,是不是我不能造那座姑婆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