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挽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陳雲卿轉頭望去,驚覺她現在竟是活人模樣。燭光給芙蓉麵染上暖色,嫁衣紅得正豔,連金線繡的並蒂蓮都泛著柔光。
陰風驟起,送葬步隊的哭嚎聲由遠及近。蘇挽月俄然化作紅霧裹住墨客,帶著他墜入鏡中天下。陳雲卿最後的認識,是看到銅鏡後背雕刻的小字——"嘉靖四十二年,贈愛女挽月及笄禮"。
"公子當真是陳家人?"
暮色染透窗紙時,陳雲卿盯著案頭那套猩紅喜服。燭火將金線刺繡映得忽明忽暗,衣衿處暗褐色的汙漬像乾枯的血跡。銅鏡俄然收回"哢噠"輕響,他轉頭望去,鏡麵正排泄精密的水珠。
殘燭照影
"你是我...未過門的老婆?"陳雲卿聲音發顫。
棺蓋轟然掀飛,腐臭味劈麵而來。棺中屍身穿戴朝服,半邊臉爬滿屍斑,另半邊倒是森森白骨。當屍身坐起的刹時,陳雲卿看清他手中攥著的恰是那封染血婚書。
招魂幡在夜風中獵獵作響,送葬步隊從四周八方圍攏過來。陳雲卿握緊銅鏡,發明鏡麵映出的天下與肉眼所見截然分歧:焦土之下埋著森森白骨,每具骸骨心口都釘著桃木釘;而那些飄零的嫁衣乾屍,脖頸都繫著浸血的白綾。
和順的呼喊讓他渾身一顫。昂首望去,蘇挽月正站在焦黑的迴廊下,此次她的麵龐清楚可見。柳葉眉間點著花鈿,嫁衣金線繡著百子千孫圖,若忽視頸間紫黑勒痕,彷彿是個待嫁新娘。
銅鏡俄然脫手飛出,懸在半空狠惡震顫。鏡麵映出二十年前的場景:暴雨滂湃的夜晚,數十道黑影翻牆而入。為首的羽士手持銅鈴,鈴舌竟是半截人指。他們將陳家人擯除到天井,用浸過黑狗血的麻繩勒住脖頸...
陳雲卿抓起銅鏡的刹時,房門轟然敞開。陰風裹著紙錢灌入屋內,送葬步隊最前頭的紙人俄然咧開鮮紅的嘴。墨客將銅鏡舉到麵前,鏡麵青光暴漲,照出紙人皮下爬動的蛆蟲。
"記著這個方位。"蘇挽月的聲音開端飄忽,"乾位埋著鎮魂釘,震位..."話未說完,她的身材俄然透明起來。
"孝子!"屍身的喉管裡擠出沙啞的嗬嗬聲,"陳家...香火..."
"往生者,歸去兮——"
"客長...您的...斷頭酒..."店小二每說一個字,喉管就噴出大股黑水。
蘇挽月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焦心:"咬破舌尖!用血點眉心!"
話音未落,堆棧木窗俄然被暴風吹開。陳雲卿衝到窗前,卻見長街絕頂飄來盞盞白燈籠。提燈人皆著素衣,紙錢如雪片紛飛,送葬步隊正朝著堆棧方向挪動。走在最前頭的紙紮童男童女,腮紅豔得像是用血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