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亦讓人戀此人間,戀這江南。
——陸遊《臨安春雨初霽》
褰衣步月踏花影,炯如流水涵青蘋。
矮紙斜行閒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花底相逢少年。隻是。在這首詩裡,臨安城的小樓上,聽著深巷賣花聲的陸遊,已是幾番聚散,韶華遲暮。那陌上的花鈿。愛月的少年,早已如同輕飄飄的風塵,遁入了沉重又沉重的世味深處。
杏花有變色的特性,含苞待放時,朵朵豔紅,跟著花瓣的伸展,色采由濃垂垂轉淡,到謝落時就成烏黑一片。(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看一張照片,是腐敗雨後的江南。淩晨,杏花連續開起來,汲取六合靈氣普通的,開起來。一朵一朵,一樹一樹,水靈靈的,如乍染的萬點胭脂,覆蓋在隔水人家。泥牆,黛瓦,煙囪透出熱氣,豐腴的紅衣女人拎著菜籃子,踩在河邊蒸騰的輕霧上,籃子裡的菜,翠綠得能滴出水來。全部畫麵,都雅得帶有和順的鬼怪氣,又妖嬈,又炊火,分外恍忽。
花間置酒暗香發,爭挽長條落香雪。
山城薄酒不堪飲,勸君且吸杯中月。
江南煙雨又幾重,這個春季,陳腐的杏花,仍然染紅了水月微茫,又回身慘白了一地。仍然有多情的墨客吃茶喝酒,賞花吹簫,折一枝杏花,將那心頭的悲歡冷暖,寫著,念著,怨著,疼惜著,打量著,沉湎著。
明朝卷地東風惡,但見綠葉棲殘紅。
想起梵高的杏花。與我們的江南遙不成及的杏花。他在人生的最後一年,把所繪的《杏花》作為一件禮品送給方纔出世的侄子。瓦藍色的天空,苔青色的暗影,蜿蜒的枝節,濺開乳汁普通的花瓣,開放著,含苞著,冇有一點落英,泛出潔白而斂重的光。那光,是梵高一如既往的物我兩忘,卻承載了生射中生的意義。有些隔世,有些遺世,卻讓人戀世。
烈馬西風塞北,杏花煙雨江南。這似是一種命定。看到杏花,總會一點也不轉彎地想到江南,想到迷離的煙雨,想到那含混不明的花香與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