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鬆魁偉數十年,斧斤所赦今參天。風鳴媧皇五十弦,
喜好黃庭堅的這首《清平樂》。
開得不問春歸那邊,不知春歸那邊。
“薔薇薔薇到處開,芳華芳華到處在……天公要薔薇到處開,也叫我們儘量地愛……春季是一個美的新娘,滿地薔薇是她的嫁奩,隻如果誰有少年的心,就配做她的情郎……”
喜好那陣撲入我懷的孤單風,帶著宋時暮春獨占的潮濕明麗,帶著比黃鸝啼音更空靈的小唯美,小難過,小清爽,在心間委宛了又委宛,然後在一個花名麵前,暖和地沉澱下來。
如暗戀普通,難過不知歸處的孤單之美。
一首很歡暢的曲子,屬於三十年代的黒木膠片期間。鄧麗君唱得好聽,她的聲音甜美而柔曼,像要把全天下的薔薇都唱開了似的。那些薔薇也真的是聞聲了,一朵一朵翻開耳朵,一叢一叢翻開身材,恐怕下一刻就老掉了,敗掉了,冒死一樣的開起來,嫁奩一樣的開起來。如同愛情中的女孩子,恨不得一夜嬌媚傾城,可偏生還隻是薄弱的少女,青澀澀的,素素的美,帶著春秋給的無辜,隻會惹民氣疼,惹人記念。
連一貫刻薄的張愛玲,寫薔薇花開,也是“那幼小的美滿,自有它的敬愛可親”。細細嗅來,自有幾分和順的味道。張愛玲亦是心有猛虎之人,淩厲之時筆鋒若刀,氣勢逼人,極暴虐,又極超脫,看得驚心,又看得讚歎。那樣的筆墨,怎不是猛虎,怎不是毒藥,隻要與之相逢了,它天然是連骨頭都不吐。
看黃庭堅的《鬆風閣詩帖》,亦剛亦媚,下筆婀娜,意韻含蓄,像長河深澗處的搖槳之聲,每一聲都鏗鏘有力地溶入水波,縱伸橫逸,一收,一轉,一放,皆是蕭灑自如,融彙貫穿後,又渾然無痕。
薔薇花語:
比方這首《清平樂》。問一聲春歸那邊。喚取返來同住……百囀無解,風過薔薇……那一道薔薇風,真是瀲灩的胭脂水一樣,光影輕漾。草醺煙迷,直疑本身錯進了五代之時的花間。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是不是如許的意境?
我曉得,這於猛虎,於薔薇,都是甘心,都是美滿。
但真的有人在唱:
亦有骨頭裡開出來的和順。
薔薇這名字真是好聽。它會讓你信賴,從一個名字愛上一蒔花,是一件多麼水到渠成的事情。薔薇,薔薇,悄悄念起來,跟夢話似的,滿口都是素素的陳腐氣味,無端的讓人記念,讓人沉淪。
看過《紅樓夢》的人,都會記得“齡官畫薔”。端五節前夕,赤日當空,樹蔭合地,滿耳蟬聲,靜無人語的薔薇花架下,齡官用髮簪在地上畫了幾十個“薔”字,一臉淚水,又一臉癡迷。恰逢寶玉路過花架,不由得看呆了去,心中暗忖:“這女孩子必然有甚麼說不出來的大苦衷,才如許個形景。內裡既是這個形景,內心不知如何折磨。看他的模樣兒這般薄弱,內心那裡還擱的住折磨。”齡官的眼淚讓寶玉恍然,人間女孩的眼淚,他並不能全得,自此是大家得大家的眼淚,而他任憑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