璵姑去後,黃龍道:“劉仁甫倒是個好人,然其病在過真,處山林不足,處都會恐不能久。約莫一年的緣分,你們是有的。過此一年以後,局麵又要變動了。”子平問:“一年以後是甚麼風景?”答:“小有變動。五年以後,風潮漸起;十年以後,局麵就大分歧了。”子平問:“是好是壞呢?”答:“天然是壞。然壞便是好,好便是壞;非壞不好,非好不壞。”子平道:“這話我真正不懂了。好就是好,壞就是壞。像先生這類說法,豈不是好環不分了嗎?務請唆使一二。鄙人平常見人讀佛經,甚麼‘色便是空,空便是色’,這類在理之口頭禪,常感覺頭昏腦悶。本日遇見先生,覺得如撥雲霧見了彼蒼,不想又說出這套懵懂話來,豈不令人悶煞?”
璵姑先容,先說:“這是城武縣申老父台的介弟,本日趕不上集店,在此借宿,適值龍叔也來,相互談得歡暢,申公要聽箜篌,以是有勞兩位芳駕。攪破清睡,罪惡得很!”兩人齊道:“豈敢,豈敢。隻是《下裡》之音,不堪人耳。”黃龍說:“也無庸過謙了。”璵姑隨又指著年長著紫衣的,對子平道:“這位是扈姑姐姐。”指著年幼著翠衣的道:“這位是勝姑妹子。都住在我們這緊鄰,平常最相得的。”子平又說了兩句客氣的套話,卻看那扈姑,豐頰長眉,眼如銀杏,口輔雙渦,唇紅齒白,於素淨當中,有股漂亮之氣;那勝姑幽秀姣美,端倪清爽。蒼頭進前,取水瓶,將茶壺注滿,將淨水注入茶瓶,即退出去。璵姑取了兩個盞子,各敬了茶。黃尤子說:“天已不早了,請起手罷。”
當時遠遠聽有笑語聲。一息工天,隻聽迴廊上“格登格登”,有很多腳步兒響,瞬息已經到了麵前。蒼頭先進,說:“桑家女人來了。”黃、璵姑皆接上前去。子平亦起家植立。隻見前麵的一個約有二十歲高低,著的是紫花襖子,紫地黃花,下著燕尾青的裙子,頭上倒梳雲髻,挽了個墜馬妝;前麵的一個約有十三四歲,著了個翠藍襖子,紅地白花的褲子,頭上正中挽了髻子,插了個慈菇葉子似的一枝翠花,走一步顫巍巍的。出去相互讓了坐。
話說子平聽得天崩地塌價一聲,腳下震震驚搖,嚇得魂不附體,怕是山倒下來。黃龍子在身後說道:“不怕的,這是山上的凍雪被泉水漱空了,滾下一大塊來,夾冰夾雪,以是有這大的聲音。”說著,又朝向北一轉,便是一個洞門.這洞不過有兩間房大,朝外半截窗台,上麵安著窗戶;其他三頁俱斬平烏黑,頂是圓的,像城門洞的模樣。洞裡陳列甚簡,有幾張樹根的坐具,倒是七大八小的不勻,又都是磨得絹光。幾案也滿是古藤天生的,不方不圓,隨勢製成。東壁橫了一張枯搓獨睡榻子,設著衾枕。榻旁放了兩三個黃竹箱子,想必是盛衣服什物的了。洞內並無燈燭,北牆上嵌了兩個滴圓夜明珠,有巴鬥大小,光色發紅,不甚亮光。地下鋪著地毯,甚厚軟,微覺有聲。榻北立了一個曲尺形書架,放了很多書,都是草訂,未曾切過書頭的。雙夜明珠中間掛了幾件樂器,有兩張瑟,兩張琴,是認得的;另有些不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