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衣大布而補之,正囗(“契”字以“糸”代“大”音xie2)係履而過魏王。魏王曰:“何先生之憊邪?”莊子曰:“貧也,非憊也。士有品德不能行,憊也;衣弊履穿,貧也,非憊也,此所謂非遭時也。王獨不見夫騰猿乎?其得楠梓豫章也,攬蔓其枝而王長其間,雖羿、蓬蒙不能眄睨也。及其得柘棘枳枸之間也,危行側視,振動悼栗,此筋骨非有加急而不柔也,處勢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今處昏上亂相之間而欲無憊,奚可得邪?此比乾之見剖心,徵也夫!”
市南宜僚見魯侯,魯侯有憂色。市南子曰:“君有憂色,何也?” 魯侯曰:“吾學先王之道,修先君之業;吾敬鬼尊賢,親而行之,不必臾離居。然不免於患,吾是以憂。”市南子曰:“君之除患之術淺矣!夫豐狐文豹,棲於山林,伏於山洞,靜也;夜行晝居,戒也;雖饑渴模糊,猶且胥疏於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於罔羅機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為之災也。今魯國獨非君之皮邪?吾願君刳形去皮,灑心去欲,而遊於無人之野。南越有邑焉,名為建德之國。其民愚而樸,少私而寡慾;知作而不知藏,與而不求其報;不知義之所適,不知禮之所將。猖傲慢行,乃蹈乎風雅。其生可樂,其死可葬。吾願君去國捐俗。與道相輔而行。”君曰:“彼其道遠而險,又有江山,我無舟車,何如?”市南子曰:“君無形倨。無留居,覺得君車。”君曰:“彼其道幽遠而無人,吾誰與為鄰?吾無糧,我無食,安得而至焉?”市南子曰:“少君之費。寡君之慾,雖無糧而乃足。君其涉於江而浮於海,望之而不見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窮。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遠矣!故有人者累,見有於人者憂。故堯非有人,非見有於人也。吾願去君之累,除君之憂,而獨與道遊於大莫之國。方舟而濟於河,有虛船來觸舟,雖有囗(左“忄”右“扁”音bian3)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則呼張歙之。一呼而不聞,再呼而不聞,因而三呼邪,則必以惡聲隨之。向也不怒現在也怒,向也虛現在也實。人能虛己以遊世,其孰能害之!”
孔子圍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至公任往吊之,曰:“子幾死乎?”曰:“然。”“子惡死乎?”曰:“然。”任曰:“予嘗言不死之道。東海有鳥焉,其名曰意怠。其為鳥也,囗囗(左“羽”右“分 ”)囗囗(左“羽”右“失”),而似無能;引援而飛。迫脅而棲;進不敢為前,退不敢為後;食不敢先嚐,必取其緒。是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於患。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飾知以驚愚,修身以明囗(左“氵”右“於”),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聞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無功,功成者墮,名成者虧。’孰能去功與名而還與世人!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處;純純常常,乃比於狂;削跡捐勢,不為功名。是故無責於人,人亦無責焉。至人不聞,子何喜哉!”孔子曰:“善哉!”辭其交遊,去其弟子,逃於大澤,衣裘褐,食杼栗,入獸穩定群,入鳥穩定行。鳥獸不惡,而況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