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中山地帶,植被的層次愈發清楚。白驕陽跟著老夫鑽進一片遼東櫟林時,俄然被劈麵而來的藥香撞了個滿懷——那是黃芪的貧寒混著柴胡的辛辣,另有某種不著名的草本植物披髮的清冷氣味,像一帖天然的醒腦劑。老夫的手指在葉片間遊走,如同古琴師撥弄琴絃:"牛蒡的葉子要挑鋸齒深的,紫花地丁得找背陰處開堇色花的,這株黃精可不得了,根狀莖有九道環紋,少說也長了十年。"他說話時,陽光正透過樹葉的間隙灑在腐殖土上,構成班駁的光斑,照見落葉層下模糊的菌菇傘蓋,像星星跌進了泥土裡。
越往深處走,越能發明山脈的慷慨。在背陰的山坳裡,大片的連翹正開著金黃的花,像給大地鋪了層錦緞;岩縫中發展的遠誌開著淡紫色的小花,花瓣上的紋路如同天然的星圖;而在腐殖質豐富的林下,黨蔘的藤蔓正攀著喬木向上發展,鐘形的花朵垂掛著,像一串未及吹奏的風鈴。白驕陽學著老夫的模樣辯白葉片:黃芪的葉是奇數羽狀複葉,葉緣有小齒;黃芩的葉對生,葉片較薄呈披針形;而甘草的葉子摸起來有絨毛,摘下一片咀嚼,甜意在舌尖漫開,彷彿嚐到了大山的和順。
太行南麓自沁陽紫陵鎮起筆,便在六合間揮毫出雄渾的一撇。向西望去,紫陵峰如青銅劍戟直插雲霄,岩縫裡發展的白皮鬆扭曲著枝乾,像極了神仙順手勾畫的鐵畫銀鉤;東行則見雲台山的紅石峽劈開丹崖,赭紅色的石壁上垂掛著翡翠般的藤蔓,山風掠過,便有細碎的花瓣跌入深潭,驚醒一汪幽藍的夢。這段橫亙120千米的山脈是造物主最精美的地質條記——北坡峻峭如斧劈,暴露的石灰岩層層疊疊,記錄著億萬年前陸地抬升的褶皺;南麓卻漸次舒緩,構成門路狀的台地,每一級都鋪展著分歧的植被圖譜:山腳是興旺的連翹與黨蔘,山腰纏繞著五味子的藤蔓,再往上便是冷杉與杜鵑的王國,直至鬥顛峰巔,隻剩下低矮的苔蘚在風中私語。
3、光陰褶皺裡的奉送
午後的山風帶著涼意,兩人在一處斷崖邊歇腳。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峽穀,劈麵的山嶽上,羊群像紅色的雲朵裝點在綠色的畫布上。老夫指著遠處的梯田:"那是老輩人在石縫裡開出來的,種的都是山藥、地黃,焦作的四大懷藥,可都是吸了太行的靈氣才長得這般肥厚。"說話間,一隻紅腹錦雞從灌木叢中掠過,五彩的尾羽在陽光下劃出燦豔的弧線,驚起的山雀收回清脆的啼叫,在山穀間蕩起層層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