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山的路被露水浸得發亮,苔蘚在青石上放開暗綠的絨毯。王老夫走在前頭,用柴刀削開擋路的野藤,驚起的山雀撲棱棱掠過甚頂,尾羽掃落的露水正巧砸在白驕陽手背上。他瞥見溪穀裡斜生著幾株麥冬,塊根上凝著的水珠像串未穿的玉墜,俄然想起客歲暮秋,師父用這些麥冬救活了染了肺疾的獵戶家小兒。
晨霧還纏在青崖腰間時,白驕陽已把藥鋤彆上竹簍。師父李青岩的灰布衫在石徑上晃成一片恍惚的雲,王老夫的菸袋鍋明顯滅滅,像顆墜在人間的星子。他摸著竹簍裡新曬的艾絨,俄然想起昨夜夢見山溪裡漂著帶露的柴胡,葉片上的紋路竟與師父醫書上的墨跡堆疊。
"留意腳邊。"師父俄然立足,藥鋤輕點在一叢枯黃的艾草旁,腐葉底下蜷著幾簇嫩芽,嫩莖上的絨毛還沾著山蟻搬來的細沙。白驕陽蹲下身,指尖觸到潮濕的泥土,涼津津的觸感裡混著如有若無的藥香——那是大山在跟他打號召。
春日的柴胡,驚蟄的艾葉,夏季的麥冬,春季的杏仁兒,夏季的杜仲,大寒的附子,那一個個具有大山裡氣味的名字,那一味味飽含天然靈韻氣味的植株,都是白驕陽內心的不安,大山裡的呼喚,靈芝的呼喊!
白驕陽望著洞口外翻湧的霧嵐,俄然瞥見本身的倒影在露水上閒逛,與師父和王老夫的身影疊成一片。竹簍裡的藥鋤碰到陶罐,收回清越的響,像誰在叩問大山的門環。他想起醫書上說"夫草木之生,雖由地出,實賴天恩",掌心俄然觸到袋裡裝著的靈芝孢子——那是客歲霜降在鷹嘴崖采到的,傘蓋邊沿的雲紋至今仍刻在他夢裡。
那是來自於大山深處的呼喊,那是來自於大山深處靈草靈植的呼喊,那邊有天然的安好,那邊有天然的乾淨,那邊有一年四時,二十四骨氣的天然循環,天道循環!
"我們采的不是藥,是大山的情意。"師父的話俄然在耳邊響起,白叟正對著岩縫裡的嫩芽喃喃自語,像在跟老友酬酢。白驕陽站起家,看陽光穿透霧層,在山林間織出金色的網,每片草葉都在光影裡悄悄顫抖,像是無數隻小手在招喚。
在白驕陽和葉承天教員相處的這一段時候,他垂垂的明悟了,那種將要落空的,讓貳內心不安的東西,到底是甚麼!
暮色漫進山坳時,白驕陽的竹簍裡多了三株柴胡幼苗、兩把帶露的艾葉,另有王老夫硬塞給他的半袋杏核。師父走在最前麵,灰布衫上落滿草籽,像星星掉進了夜色裡。他俄然發明,白叟的背影不知何時變得跟村口那株百年杜仲普通蒼勁,樹皮般的皺紋裡,藏著比醫書更厚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