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裡走廊裡傳來零散的發言聲,宗瑛展開眼,背對著他問道:“這麼早趕到大眾租界,有甚麼事嗎?”
“大伯家。”
“幸蒙黌舍幫助去了法國,在巴黎待了一些年。”
他發覺到宗瑛的手很冷,但進入電梯後,還是鬆開手,謹慎地問了一句:“宗蜜斯,你還好嗎?”
她又脫下長褲,將褲腿置於水流之下用力揉搓,血水就順著乾淨的白瓷盆往下賤。搓一下,血水色彩加深一些,淺了以後再搓,又深一些,彷彿如何都洗不潔淨。
盛清讓沉默了一會兒,語聲平平又遲緩:“小時候,家裡老是煙霧環繞的。”
宗瑛在煙霧裡狠惡地咳嗽起來,盛清讓鬆開她,想找一杯水給她,但屋子裡幾近一片狼籍。
一個幾近趕了徹夜的路,一個聽了整晚鬼哭狼嚎般的歌聲,又都曆經淩晨數小時的煎熬,非論是心機還是精力上都精疲力儘,房間內的呼吸聲逐步替代了斷斷續續的發言聲,內裡天光始終暗沉沉的,灰白一片。
他冇有講更多的話,也冇有斥責辦事生的不規矩,見宗瑛不做迴應,乾脆主動扶她起來。
宗瑛悶聲不吭地換下活動鞋,提著鞋子進入浴室。
辦事生見她不答,說話也不再委宛,就在他板起臉要攆宗瑛走時,盛清讓快步走了來,彎下腰小聲同她講“抱愧讓你久等了”,隨即將手伸給她。
宗瑛講完就躺下了,柔嫩薄被覆體,她閉上眼想要快速入眠。但事與願違,現在房間裡統統聲音都變得格外清楚,倒水聲、板式膠囊錫箔紙被戳開的聲音,乃至吞嚥的聲音,最後是擱下水杯的聲音。
宗瑛上前關緊窗,拉好窗簾,在靠牆的沙發裡躺下來。
他如許做,令宗瑛更加壓抑了抽菸的動機,她決定再去喝一杯水。
上午改下午,為甚麼在這裡等而不回家?
宗瑛雙手緊緊交握,肘部壓在膝蓋上,反覆了一遍:“我在等人。”
她倒了一杯冷水,坐在沙發裡慢吞吞地喝,隨即又有些煩躁地起家,摸過茶幾上的煙盒,拿在手裡幾次地摩挲,最後拿起一盒洋火,籌算去外陽台抽一支菸。
待浴室水聲止,宗瑛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
以後是襪子,最後是鞋,宗瑛洗了好久,內裡炮聲一向斷斷續續。她洗完澡出來的時候,黃浦江上的炮聲終究停了。
“十八歲。”
沙發侷促,她以一種伸直的姿勢入眠,睡得侷促且不適。
盛清讓彷彿早一步發覺到了她的企圖,乾脆拉開陽台門本身去內裡避著,又轉過身講:“宗蜜斯請你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