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大人家女眷入廟進香,不是早,定是夜。為甚麼?早則人將來,夜則人已散。秦少遊到三月月朔日五更時分,就起來梳洗,打扮個遊方道人模樣:頭裹青布唐巾,耳後露兩個石碾的假玉環兒,身穿皂佈道袍,腰繫黃絛,足穿淨襪草履,項上掛一串拇指大的數珠,手中托一個金漆缽盂,侵早就到東嶽廟前服侍。天氣拂曉,蘇蜜斯肩輿已到。少遊走開一步,讓他肩輿入廟,歇於左廊之下。小妹出轎上殿,少遊已瞥見了。雖不是妖嬈斑斕,卻也清雅幽閒,全無俗韻。”但不知他才調真正如何?”約莫焚香已畢,少遊卻循廊而上,在殿左相遇。
陰陽無二義,六合我中心。
投石衝開水底天。
小妹回聲答雲:道人何德何能,敢求佈施!
若信傳聞語,枉儘人間人。
白雲疑向枝間出,明月應今後處留。
前人交友在乎氣,古人交友為勢利。
縫線路中常憶母,老翁整天倚門閭。
丫環見詩完,將第一幅花箋褶做三疊,從窗隙中塞進,高叫道:”新郎交卷,第一場完。”小妹覽詩,每句頂上一字,合之乃”化緣道人”四字,微微而笑。少遊又開第二封看之,也是花箋一幅,題詩四句:
卻說小妹寫罷批語,叫丫環將文卷納還父親。老泉一見大驚:”這批語如何答覆得介甫!必定取怪。”一時汙損了卷麵,無可何如,卻好堂候官到門:”奉相公鈞旨,取昨日文卷,麵見太爺,另有話稟。”老泉此時,手足無措,隻得將卷麵割去,重新換過,加上好批語,親手交堂候官收訖。堂候官道:”相公還分付過,有一言動問:貴府蜜斯曾許人否?倘未許人,相府願諧秦晉。”老泉道:”相府請親,老夫豈敢不從。隻是小女貌醜,恐不敷當金屋之選。相煩好言達上,但拜候自知,並非老夫推托。”堂候官領命,答覆荊公。荊公瞥見卷麵換了,已有三分不悅。又恐怕蘇蜜斯麵貌端的不揚,不中兒子之意,密地差人探聽。
訪事的得了此言,答覆荊公,說:”蘇蜜斯才調委實高絕,若論麵貌,也隻平常。”荊公遂將姻事閣起不題。然雖如此,卻因相府求親一事,將小妹才名播滿了都城。今後聞得相府婚事不諧,慕名來求者,不計其數。老泉都教呈上筆墨,把與女孩兒自閱。也有一筆塗倒的,也有點不上兩三句的。就中隻要一卷,筆墨做得好。看他卷麵寫有姓名,叫做秦觀。小妹批四句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