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荷被熏得直流眼淚,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一名趴著地上的先生扶到沙發上,一昂首就瞥見了周汝白,正將金絲邊兒眼鏡捏在手裡,一個勁用手絹擦眼淚。沈培楠趴著他肩上,背對著門,脊梁泛著紅光,後腰的一顆彈痕格外猙獰。轉頭瞥見莫青荷,眼角一紅,哽住了喉嚨:““狗日的共|產黨,你們冇知己,你們……”
他拉開木抽屜,取出裝胭脂油彩的陶瓷罐兒,一隻隻擺出來,按著莫青荷的後腦勺重重往下一磕,咚的一聲,腦門和冰冷的木桌相撞,疼的實實在在,沈培楠毫無憐香惜玉之意,將勾臉的羊毫塞進他手裡:“我讓你扮上!”
他聲音沉著,但是一顆心在腔子裡砰砰亂跳,他曉得沈培楠真敢開槍,在疆場上摸爬滾打的人眼裡,性命劃一於兒戲,但是他們早綁在了一起,一顆槍彈能要兩小我的命。
漫山遍野的紅杜鵑,如黨旗普通怒放。
喧鬨聲從樓下傳來,莫青荷關緊房門,攤開一本簡樸易懂的中文書――二太太親身為孩子們所寫,一筆小楷非常清雋。然後挑出一篇,一個字一個字教阿憶念。
還冇等他緩過神,背後響起一串跌跌撞撞的腳步聲。
在悠遠的大洋此岸,那些早已從政治場離開出來的人們也感遭到了這場海潮的力量。
仆人們各自承諾,莫青荷去扶沈培楠,被他一胳膊甩開了,白蕾絲桌布被捲菸燒了個洞,周汝白豎起大拇指,哭兮兮的衝著他笑:“小莫啊,你這個共|黨,把我兄弟折騰的夠嗆……你啊,真有本領!”
這幫兵匪快把酒館飯店開到家裡來了!
民國三十七年底,即公曆1948年,對每一名百姓黨員來講都是一段難捱的日子。
濃烈的酒氣熏著人的臉,莫青荷抖抖索索的握著筆,蘸著胭脂在臉頰刻畫。
他半跪著幫他脫去鞋襪,語聲和順,誰料話還冇說完,沈培楠的神采就變了。
阿憶讀熟了書裡的句子,握著鋼筆又謄寫了一遍,打了個哈欠,困得眼裡含著淚花:“孃舅如何還不來呢?”
然後放輕了聲音,餘光往世人微微一掃:“大夥兒都去睡吧,冇甚麼事,給阿憶衝杯熱牛奶,睡前關好門。”
餐廳開著無線電,訊息已經播報結束,換了一支婉轉的吉他曲,樂聲被喧鬨的人聲袒護了,屋裡亂成一團,酒桌杯盤狼籍,氛圍裡飄蕩著一股暖烘烘的酸臭氣味,七八名男人已然醉了,一個個光著膀子,有人握著酒杯伏案大笑,有人迷含混糊的哼唧,有人蹲在角落大口抽菸,有人吐了,有人嗚嗚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