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溝遠遊多少國,雲山前度萬千重。
參天古樹,漫路荒藤。萬壑風塵冷,千崖氣象奇。一徑野花香襲體,數竿幽竹綠依依。草門樓,籬笆院,堪描堪畫;石板橋,白土壁,真樂真稀。秋容蕭索,爽氣高慢。道旁黃葉落,嶺上白雲飄。疏林內山禽聒聒,莊門外細犬嘹嘹。
眾僧們燈下群情佛門定旨,上西天取經的啟事。有的說水遠山高,有的說路多豺狼,有的說峻嶺陡崖難度,有的說毒魔惡怪難降。三藏鉗口不言,但以手指自心,點頭幾度。眾僧們莫解其意,合掌叨教道:“法師指心點頭者,何也?”三藏答曰:“心生,各種魔生;心滅,各種魔滅。我弟子曾在化生寺對佛設下洪誓大願,不由我不儘此心。這一去,定要到西天,見佛求經,使我們法循環轉,願聖主皇圖永固。”眾僧聞得此言,大家稱羨,個個鼓吹,都叫一聲“忠心赤膽小闡法師”,誇獎不儘,請師入榻安寐。
東海黃公懼,南山白額王。
三藏誇獎不儘,道:“太保真山神也!”伯欽道:“有何本領,敢勞過獎?這個是長老的洪福。去來!趁早兒剝了皮,煮些肉,管待你也。”他一隻手固執叉,一隻手拖著虎,在前帶路。三藏牽著馬,隨後而行,迤逶行過山坡,忽見一座山莊。那門前端的是:
鋼須稀見肉,鉤爪利如霜。
吃了齋飯,收了盤碗,垂垂天晚,伯欽引著三藏出中宅,到後邊逛逛,穿過夾道,有一座草亭。推開門,入到內裡,隻見那四壁上掛幾張強弓硬弩,插幾壺箭,過梁上搭兩塊血腥的皋比,牆根頭插著很多槍刀叉棒,正中間設兩張坐器。伯欽請三藏坐坐。三藏見這般凶惡醃臟,不敢久坐,遂出了草亭。又今後再行,是一座大園子,卻看不儘那叢叢菊蕊堆黃,樹樹楓楊掛赤;又見呼的一聲,跑出十來隻肥鹿,一大陣黃獐,見了人,呢呢癡癡,更不驚駭。三藏道:“這獐鹿想是太保養家了的?”伯欽道:“似你那長安城中人家,有錢的集財寶,有莊的會聚稻糧,似我們這打獵的,隻得聚養些野獸,備天陰耳。”他兩個說話閒行,不覺傍晚,複轉前宅安息。
早又是竹敲殘月落,雞唱曉雲生。那眾僧起來,清算茶水早齋。玄奘遂穿了法衣,上正殿,佛前禮拜,道:“弟子陳玄奘,前去西天取經,但肉眼愚迷,不識活佛真形。今願發誓:路中逢廟燒香,遇佛拜佛,遇塔掃塔。但願我佛慈悲,早現丈六金身,賜真經,留傳東土。”祝罷,回方丈進齋。齋畢,那二從者清算了鞍馬,促趲路程。三藏出了廟門,告彆眾僧。眾僧不忍彆離,直送有十裡之遙,噙淚而返,三藏遂直西進步。恰是那季春季氣,但見:數村木落蘆花碎,幾樹楓楊紅葉墜。路途煙雨故交稀,黃菊麗,山骨細,水寒荷破人蕉萃。白蘋紅蓼霜天雪,落霞孤鶩長空墜。模糊暗淡野雲飛,玄鳥去,賓鴻至,嘹嘹嚦嚦聲宵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