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這是他第一次舊地重遊。他感覺本身應當感到陌生,但在烽火鮮血的浸禮下他卻變態地感遭到了熟諳的顫栗。此時還在頑抗的秦軍儘皆發作出絕望的哭號,又有一個渾身浴血已不辨臉孔的男人猛地跳起,揮刀衝嚮慕容衝:“我李辯本日與你這白虜拚了!”但是尚不及砍下,他躍至半空的身子便猛地一僵,一截槍尖自後穿入又透胸而出,李辯在瓢潑血雨中吃力地扭頭去看,將牙咬地咯吱直響——“是。。。你!壞我大秦江山。。。你——!!”手中長刀脫手,甩自慕容永麵門劈下,他不閃不避,任刀鋒在他眉間劃破一道深切的長痕,血跡蜿蜒,連綿整臉,望之可怖。他卻神采淡然:“你的大秦,已經完了。”隨即猛地抽回長槍,長安城中最後一員苦戰的秦將在他麵前沉沉倒下。
高蓋目不斜視,縱馬奔馳,似恐怕落了人背麵搶不到那頭份好處,胯。下坐騎顛簸,他貼肉處順手塞進的那捲絲帛也隨之一點點地摩擦著他全部心機——姚嵩來信,隻得四字:“縱其出城”。他該是嗤之以鼻的,他是後秦大單於姚萇親手安□燕軍中的親信,向來隻對姚萇一人賣力,連世子姚興都不消給情麵。姚嵩一個身如浮萍的庶出王子,憑甚麼來號令他?!他至今還記得姚嵩分開阿房之時,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無毒不丈夫’——那樣邪魅刻毒卻又頑豔無雙。鬼使神差普通,他在最後關頭,猶躊躇豫地挑選了服從他的指令。
他隨即愣住了。
任臻心中一震,與他四目相接,遙遙一望,卻又不期然相互錯開。隻聽慕容永又道:“楊定與竇衝有血海深仇不假,可楊定與苻堅又有昔日恩德,隻怕他念起舊情來。。。”
且說那苻堅率殘軍有驚無險地撤出東門,勒馬清算盤點,混戰中竇軍又折損十之一二,所幸護龍衛無一傷亡。竇衝在頓時謹慎翼翼地問了一句:“陛下出東門,但是要投晉?”苻堅點了點頭,黑髮在苦楚的夜風中飄蕩,“不過不是朕——是宏兒。”
高蓋沉吟半晌,俄然道:“你安知不是疑兵之計用以惑敵?必是假的——天下誰不曉得竇衝狡猾,豈有慌不擇路就護著苻堅主動撞上門來?!”副將有些傻眼:“那該如何做?既是來了便截他下來一戰,若公然是替人殺便殺了,若真是苻堅。。。將軍您但是為皇上立了不世大功啊!”
任臻微微傾身,伸手,似要拭去他麵上累累的傷痕,俄然用力,指尖□未愈新傷中,又汨汨地捅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