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一片沉寂。
這封急報纔到達他案頭,他那些動靜通達的親信臣子們就紛繁找上門來,個個諫言不竭,胸有成竹,言談間彷彿天下局勢已定,隻需他一聲令下便可。
主戰的主和的大臣都鬨騰一番歸去了,這時候來的又是誰?
達慕行軍極快,且隱蔽,彷彿一把利刃扯開一起的樊籬,刀鋒所指之處,恰是江城。
複仇老是要支出代價的,即便他們被煽動著而來,恐怕也不是不明白這個事理,隻是這仇恨太深太重,而他們已經落空的又太多,早已生無可戀,隻想一了百了。
達慕在雨中嘲笑,雙目裡現出凶惡赤色,道:“說得好!”
他即位三年來勵精圖治,未有一絲懶惰,對軍務極其上心,更啟用主戰派新銳將領,近臣都知,這位陛下野心勃勃,目光所及遠非月國這一畝三分地,而是北國的富庶繁華,萬裡國土。
這些人多是將領,平生唯求功勞二字,故而唯恐天下穩定,都是一群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貨,滿腦筋刀光劍影,才懶得去想軍需物質糧草之類要從何而來。與之相對的,倒是主和派臣子苦口婆心:您即位才三年呢,何必急於一時啊!
柳從之說,厲明不想戰。
茫茫大雨彷彿也澆不熄這即將燎原的烽火,是非成敗皆不成知,唯有滅亡與仇恨是實在的,雨水冰冷,鮮血滾燙。
“他們”不但是躺在地上的那些人,而是更多、更多的……
厲明問:“你來做甚麼?”
等厲明的傳令到達邊疆時,戰況已經逐步走向失控。
薛寅一躺下來,先前朦昏黃朧的睡意就湧了上來,一時卻未睡下,盯著麵前木梁發楞,不知在想甚麼。
柳從之靜了一靜,微微一笑,抬手擁住薛寅,也閉目睡去。
這是他幼時怕蕭瑟下的風俗,睡覺時總愛把本身團成一團,彷彿如許就不會受凍。
海日星夜趕路。
柳從之將其收在眼中,輕聲問:“如何了?”
方亭月國話說得已經很諳練,但他平時沉默寡言,這時開口,一句話也說得生澀乾硬,毫無潤色。厲明眼中閃過一絲狠戾:“隻要贏了,就滿是好處。”小崽子在南朝出世,流落多年,骨子裡是半個南朝人,他當然清楚這小崽子內心在想甚麼。他厲明留活著上的獨一一絲骨肉竟然是半個南人,偶然想來,也頗覺熱誠。
他半夢半醒之間說話毫無遮攔,一句話出口立時復甦過來,端莊道:“陛下。”
一隊月國兵士立在雨中,沉默地看著同胞與仇敵的屍身,有人收回低低的吼怒:“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