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啟紹踏實地說完這幾句話,一滴血俄然滴落在雪地上,與潔白的雪地構成光鮮的對比。以後接著一滴又一滴,自他唇際緩緩流淌而出,終究彙成一道烏黑的河。
裴啟紹吸著夏季的冷風,彷彿嗅出了一絲延祚朝最後的味道。榮王心中如何想,天子已是稀有。他的病拖了太久了,久則生亂,故而留不得他。若換了他,或許也會如此吧。
第九十章駕崩
那天,也是大雪。
等甚麼時候走不動了,他們就終老在郊野上,看秋收冬藏,露結為霜。
裴啟旬閉眸思忖很久,想不到他仍舊記得那些舊事。隻不過昔日的樂土,本日彷彿已經成為搏鬥場!他長歎一聲,沉聲道:“二十多年了,你還記取。三弟……為兄對不起你,來世再與我為敵吧。”
榮王順著他的視野望去,本是金碧光輝的琉璃瓦,此際已是被厚雪全然覆蓋。
雍定元年四月,春日。
他看著榮王的身影,數日不見,略顯肥胖,隻不過仍比不過他。“朕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
淩晨時分,天子坐於暖炕之上,一條錦帕掩在嘴邊,伴著喉間的數聲咳嗽,出現熟諳的猩紅。指尖觸及茶盞,隻覺徹骨的涼。自昨夜起,他身邊就冇了寺人和婢子的奉侍,這茶盞,當然是涼的。
耳畔傳來報時的晨鼓,他曉得,天又亮了,隻不過鼓聲當中異化著兵戈之聲,這意味著甚麼,裴啟紹心知肚明。唇角勾起一絲弧度,天子竟是笑了。他等了兩年,終究盼來本日。
此時冇有旁人打攪,裴啟旬冷靜地想,他這平生經曆了太多,開疆拓土,拱戍帝國,為君王戰於疆場,平增一身傷。起兵造反,拘囚帝王,挾天子以自重,呼風喚雨,不成一世。聽起來風景,但他也落空很多,比方當年的三弟,與當年的本身,皆是不複長存,空留一發展歎。
可她曉得,現在榮王勢大,已經不容本身置喙。她隻能臨時嚥下這口氣,乘機行動。
除了她吧。
崇元五年,彼時有皇子二人,相顧嘻戲於乾元門內,遇槐樹逶迤,遂是攀附而上,遊走於宮牆之間。帝見之,大怒,罰書五十。一人名喚啟旬,一人名喚啟紹……
自延祚五年,聖體便不大安康,還曾去了承德療養。當時朝中並無太子,叫榮王和奕王監國,順理成章。可厥後的這場宮變以後,天子是真的病了,還是不得不病了,明眼民氣知肚明,不過心照不宣罷了。就像當今他的死,是真的因病而亡,還是……還是“不得不”因病而亡,心存疑竇的人大抵不在少數。隻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誰又會去尋阿誰倒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