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頭一回，走進陸筠父親的寓所。

天光透亮之時，他又昏昏地睡了疇昔。

“醜時三刻，先生，外頭雷聲擾了您吧？天還未亮，您再眠一眠？”

“我在山上風俗了。”他說，“這十幾年，我日出即起，日落而息，黃卷殘燈相伴，沉香翠樹環身，再入塵凡，更添不便，冇法，隻得孤負你一片美意。”

明箏道“不敢”。

他一貫心狠嘴硬, 彆說墮淚, 一輩子就連說句軟話都未曾。

“為甚麼？”她明知不該問，可這三字還是自她口中問了出來。

闊彆塵囂，避世至此, 對外他以“靈一”法號自稱, 早當本身是方外之人。

鬼域路上, 他還能再碰到她嗎？

“我不會下山，你彆再為我奔波，明、明箏是嗎？你和陸筠歸去好好過日子，要善待後代，善待對方，壞的方麵，就不要學我了。對了，桃桃她，剛過了三歲生辰對嗎？小寧子，去，把我書房桌上那東西拿來。”

明箏來時，冇有叫人驚擾他，她將帶來的東西命人收整好，問過了他的病情，瞧了昨日的脈案，明箏對奉侍他的人道：“等公爺醒了，勸一勸，說門路難行，大夫不便上山，如果情願，可遷到城裡，安寧門大街東南的宅子還空著。”間隔公府甚遠，環境清幽，四周冇有官署和熟人，便利看病抓藥，又不怕被人打攪。“在那邊也修了小佛堂，不擔擱公爺清修。”

她還情願, 再見到他這小我嗎？

平凡人家公媳雖也不見得日日相見，定時不定時的存候問候總不成免，更彆提年節家宴、族中祭奠、宮中大禮等場合。可明箏，這纔是第二回見到陸筠的父親。

明箏俯下身，捧著他的臉吻他的臉頰、他的唇。

小廝待勸些甚麼，瞥見他蠟黃枯瘦毫無神采的臉，終究將話又吞了歸去。他曉得，陸國公不會聽勸。

氛圍中滿盈著的檀香味道, 令他很快沉寂下來。

貼身關照他的小廝發覺他醒了, 忙端了熱茶走近, “先生，先喝口茶, 潤潤嗓子吧。”

雙手接過盒子，她覺到手裡的東西彷彿千斤般重。

明箏想了一起相勸的話，想過要如何曉之以情，可這一刻，她發覺那些道貌岸然的話她說不出口。無疑她對陸國公，實在也是各式不解，乃至有些生怨的。怨他委曲了陸筠這麼多年，怨他蕭瑟了陸筠這麼多年。

“我是在贖罪。”他說，“我這平生，對不起太多人。守著青燈黃卷，膜拜八方神佛，以求得一星半絲的寬恕和安慰。奉告他，不是他的錯。他母親和我，也都很歡樂他來這人間。隻是我不配被稱一聲父親。明箏，替我好好地守著他，他這平生，因我而蒙受了太多的苦痛，但願你，能替代我撫平他統統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