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夫人含笑衝著稍遠處站著的一個少年招手,那少年趕緊趨步上前。周元笙猜度這便是父親獨一的兒子,卻聽得段夫人道,“這是你三弟弟,叫仲莘。”她微微一愣,想到仲莘前頭並無兄長,何故序齒倒排了第三,她早前模糊聽聞母親在生她之前另有過一個男孩,可惜不到週歲便短命去了,若那是宗子,想來父親還曾有過一個不幸短命的男孩。
彩鴛歎了口氣,道,“女人何必在乎這些,我瞧著她也是一時尋不出合適的詞。不管如何說,老太太看上去也還馴良,太太更是個和順模樣,也許是個好相處的,您瞧太太還親身出來迎您呢。”
彩鴛聽得怔愣半晌,方有些結舌道,“女人竟賣了地做起買賣來了?這傳將出去,怕是對女人不好罷。”
周元笙忙站了起來,隻聽許太君道,“你父親才從部裡衙門返來,想是也累了一天了,且去見見罷,轉頭就不必過來了。”
周元笙接過帕子擦掉臉上的浮塵,頓覺清爽,一麵笑道,“俗話說錢可通神,俗話還說閻王易見小鬼難纏,這些人又不是我們帶來的,給些小恩小惠不過是圖今後我們本身便宜。”
周元笙道了句是,這纔跟著剛纔傳話的丫頭出了織簾堂,一起朝外書房行去。
那周仲莘性子極其端方,對著她長揖道,“仲莘見過大姐姐。”待他抬首,周元笙方看清他眉清目秀,描述端穩,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卻已很有老成態度,隻是那老成當中尚且帶了幾分怯意,讓人觀之便生出一股顧恤之感。
越步出來,但見天井中佳木碧綠,以太湖石疊做峭壁,中有曲水貫穿院內,林泉深壑,山色空濛,行走其間彷彿一卷婉麗出塵的山川畫在麵前緩緩鋪陳。
還硯齋中人早已等待在正房廊下,漱玉上前迎道,“請女人安,奴婢們可算把您盼來了,女人快請進屋。”因瞥見雲珠,忙又點頭喚了一聲,雲珠姐姐好。
此時有皓月盈空,清潤晚風裡異化著穠麗花香,她於一低頭間,瞥見青石磚縫中長出的絨絨青苔煞是敬愛。俄然便想到多年今後,或許本身還能記著如許一個湛然潔白的春夜,她曾踏著一地的月光,心中未有一絲難過,也未有一絲歡樂,緩緩走著,去見那賜賚了她生命,卻又在她生命裡從未留下陳跡的生身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