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罷了,天子已勃然做怒,“猖獗!誰給你的膽量如許同朕說話。親王就藩,是祖宗定下的端方,國朝百年從未有變,莫非到了你這裡,便有了實足推搪的藉口?還是你不放心你五哥的江山基業,定要親眼看著他登上這個禦座,才肯放心分開?”
李錫琮見他終究肯直言大旨,當即撩衣跪倒,叩首道,“臣極刑,誠如皇上所言,臣此舉確是為遲延之藩。”
天子曉得於這場懲戒裡,決計不會聽到除卻戒尺楚撻皮肉以外的聲音,隔了好一會方略略抬眼,看向那趴伏受責之人。但見其麵色比常日白上幾分,額角排泄豆大汗滴,眼看著貼在背脊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濕。一雙眼睛卻緊緊盯著地下,內裡安靜無波,雙眉也隻是如常般微微攏起,並不因戒尺的下落而有半分蹙緊。因而不甘心腸再看了一刻,俄然看到其側臉上因奮力忍耐而崛起的一方牙床骨,心中當即有了幾分放心。
話雖這般說,李錫琮還是應道,“皇上過譽,臣惶恐不已。臣微末螢燭之功,豈敢和幾位兄長成績相較,更不敢和太子殿下爭輝。臣所行之事,皆是為人臣,為人子者分內之職。”
不一時那烏黑刑床已抬入殿中,餘人隻當天子要杖責寧王,正自麵麵相顧,隻聽天子道,“去西邊暖閣裡,把那柄紫檀戒尺拿來。”見李錫琮麵色刷地白了一道,便輕笑道,“朕曉得你這些年很有曆練,天然更禁捶楚,也不必費事用杖子了,隻拿你小時候捱過的那枚戒尺足矣。朕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比小時候更惡劣。”
天子聽了這話,到底冷上麵孔,不悅道,“這更是兒戲之語,本朝還從未出過宗室不婚的先例。”停了一停,語意更添冷冽,問道,“朕問你,你這般推三阻四,但是因為不想就藩?”
天子居高望著近乎貼伏在地上的兒子,沉吟很久,嘲笑道,“好,朕從不食言,本日就允了你。”
背麵這一句,天子已是咬牙道出,語氣極近森冷,聞之不由令民氣驚膽怯。李錫琮垂目聆聽,半晌以後將眼中一抹嫌惡蔽去,換上貨真價實的惶恐哀懇,抬首道,“皇上如此猜忌臣,臣有死罷了。臣對儲君實無二心,天日可表。況臣自知一介庶孽,豈敢存欺嫡之意。望皇上明鑒。”言罷,已是重重叩首下去,額頭觸在金磚之上,收回咚地一聲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