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月娘將手悄悄搭在小山肩上，他還在望著那各色稍梅變作的赤膊莽漢背影遠去而不能回神。

這一行待走至小山跟前十步開外就愣住了，此中那丫環便走上前幾步，望著小山這廂，卻一向杜口不開言。小山眯眼細心瞅她，隻感覺她神采煞白，眉眼彷彿頎長，冇任何神采就那樣定定站著。小山與她麵對半晌，心中就不由發怵，但還是壯起膽量向前一步：“你們……何為？”

“嚇？冇有燭火也看不見傷勢如何？”男人如鍋上螞蟻，這時又聽得火線模糊有呼喊聲：“看這邊！是鬆白花鈴的鞋子……”“就掉在這，他倆必然冇走遠！”

“彆、彆急，前麵就是柳汀洲了，我認得路……”男人想讓女子增加些信心，輕拍下她的背，可她剛邁出一步，就“哎”一聲彎下腰去：“彷彿踩著甚麼，腳心刺疼……”

月稍梅[1]

而在二人漸行漸遠已拋諸腦後的高麗使館內，現在院中正悠婉轉地奏起一出樂曲，有位男人在唱道：“新羅繡行纏，足趺如春妍……”

“山哥，他們那麼快就發明我們了？”女子絕望哀嚎一聲，男人還強自平靜地安撫她道：“一定、一定就……來，我揹你跑！”不由分辯便蹲下身子讓她趴上背，馱起她來持續跑。

轉頭懵懂猜疑地看著月娘，她還是一如平常的笑靨如花，正欲回身入內：“按例給你盛上三籠？有春韭的翡翠肉花稍梅，另有我昨兒踩的鴉蔥，切細剁碎配豆乾炒過，再包入江米蒸的素稍梅……”

“如何？”男人循著她的手指方向細心看了看，“哪有人？”

“鬼、鬼？”小山嚇得臉都白了，“嫁、嫁甚麼妹？”

丫環不出聲地走回山轎邊，向座上的婦人低聲扣問幾句，很快獲得答覆才又走過來，一邊接過蒸籠，一邊翻開覆蓋來看，小山也拿眼往裡一覷，內裡公然是月娘平素善於製作的各色蒸稍梅：有大要覆蓋一圓薄藕片，捏成小蓮蓬式的、胭紅米染色並捏做兩端尖尖紅菱角形象的，又有青綠葉汁揉麪擀成荷葉狀，當中裹住白肉餡兒的……琳琅滿目竟很難一一細心辯白。那丫環看過仍不說話，就拿蒸籠迴轉去呈給山轎上的婦人，婦人低頭察看，再讚成般地朝月娘這廂點頭，伸手接過那蒸籠，但接下來她的行動卻讓小山吃了一驚——婦人直接伸手入還冒熱氣的籠裡，撚起一顆稍梅送入口，但並不咀嚼，而是緊接著又拿起第二個、第三個接連地塞入口！

這家人做褲子很多扯幾尺布吧？小山這動機想著，再伸長脖子看他們背麵，卻有四個戴著猙獰鬼怪麵具的轎伕抬一竿山轎，轎上坐著位鳳冠霞帔的端莊少婦，隻是夜色未散，臉孔看不清楚，倒是轎兩旁陪侍著的丫環婆子，打著悄悄火光的白紙燈籠，約莫都是凡人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