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殘破的靈魂,今後的門路還很長。”老太太的話語飄入我的耳朵,像是在感喟,“即便將來能夠轉生,一時也難歸人間道吧,但儲存一點性靈未泯,再托生禽鳥畜類,曆經幾世後總還是能有機遇做人的,也比當這孤魂被六合光陰拋棄,銷蝕殆儘的好。”
春陽煞青的一張臉滿額的盜汗,但悄悄搖下頭,鬆垮的衣衿卻因他低身而“啪”地落下一個東西,他彷彿怕我瞥見似的從速撿起,但我藉著月色已經看清,那是一隻齊腕斷掉的手掌。春陽一邊將斷手揣回衣服裡,口上還故作平高山說:“不礙事,我姐姐方纔回餓鬼道為我去找母親的頭髮了,隻要用她的頭髮……就能把這斷手縫上……我總得把你送回人間,這也是饕……桃娘娘叮囑過的。”
“甚麼肚子裡?”我聽得一頭霧水,回身看他的模樣才曉得不對勁,“你如何了?我扶你起……”後半句話到口邊當即生生噎住了,因為我看清春陽隻是用一隻手撐著身子,藉著夜裡微小的光,我看到他另一隻衣袖完整濕透著黑血,幾近連成線的血珠從空蕩蕩的袖口滴答下來。
“是超度?”我終究恍然大悟,“婆婆,您是說豔骨都在水裡?不對不對,是豔骨埋在沙洲底下?而這些魚吃了她們?以是我們要用這類體例為她們超度嗎?”
“來,把這燭火點上。”老太太從身後拎出一個口袋,從中抓出幾顆短小的蠟燭頭,將此中一個用嘴悄悄吹口氣,蠟芯上突然亮起半星清黃火苗,我看著她把蠟燭頭謹慎翼翼地放在我手中蓮花的花蓬上,“這是鮫人油脂製的蠟燭,達到此岸之前都不會燃燒。”
我腦中頃刻間空缺:“你……你的手……”
“你想想看,魚菩薩在河裡都吃了甚麼?那片沙洲底下都埋著甚麼?”老太太謹慎翼翼地一邊把活蹦亂跳的大魚從網裡擇出來一邊含著笑意持續問道,“把魚斬塊,加酒和青鹽醃好,然後放進花心蓬裡,完整的一朵蓮花,這是在幾百年前就有的一道菜,叫蓮舫魚,入夜後將花上點燈燭並放到河裡,魚菩薩們以本身為捐軀,帶著那些豔鬼的女魂一道,就會隨流水去此岸了。”
“是,婆婆。”我揣著惴惴不安的情意把蓮葉托的蓮舫魚放到水麵。那汩汩的水悄悄漾起波紋,我看著蓮舫魚往河中飄去,那微微的火光中――
天角邊的色彩從深紫轉為深藍,一輪黃色玉輪垂掛在那方,彷彿在持續照亮大河上遠去人們的路。我再將一盞蓮舫魚放到水裡,燭光中呈現一對相擁的姐妹,也許就是夷光、修明二位吧?哦不,應是蕙兒和芸妞,我能認出芸妞的模樣,但蕙兒脖頸處的全部頭都冇了,隻剩下一手一腳的半截身子,但她倆仍然緊緊擁抱著對方,我用衣袖連抹幾把眼淚,還是忍不住蹲下抱住雙膝哭起來,直到一隻手搭在我肩上,我覺得是老太的催促,轉頭去看,倒是春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