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寶出得門來,叔謀內裡已掛出一麵白牌道:城壕塞副使秦瓊,肇事擾民,禁止公事,著撤職回籍。秦叔寶看了道:“狄去邪原道此人難伏侍,公然。”即便清算行李還家,卻不知這恰是天救全叔寶處。莫說當日工程嚴急,人半滅亡;厥後隋主南幸,因河道有淺處,做造一丈二尺鐵腳木鵝,試水深淺,共有一百二十餘處。查將淺處,兩岸丁夫,督催官騎,儘埋地下,道叫他生作開河夫,死為扒沙鬼。麻叔謀乃至問罪腰斬。這時如果叔寶督工,料也不免。恰是:
婆娑未滅豪傑氣,題筆閒成《梁父吟》。
日落淮城把釣竿,晚風習習葛衣單。
繩愆不覺威難犯,解組須知官足輕。
戔戔名利豈關情,出處須當致治平。
趕到睢陽時,麻叔謀與令狐達纔到,在行台坐下,要相視河道開鑿。叔寶點齊了人夫,進見投批。麻叔謀見了叔寶一表人才,長軀偉貌,好生歡樂,就著他充壕塞副使,監督睢陽開河事件。叔寶謝了,想一想道:“狄去邪曾說此人貪婪,難於伏侍,隻一見,便與我職事,也像個認得人的;隻是拏著兩個賊人稟知他,恐他見怪,不稟放了他去,又恐仍舊為害。也罷,寧肯招他一人怪,不成使這乾小兒抱屈。”卻又上前去跪下道:“齊州領兵校尉,有事稟上老爺。”麻叔謀不知稟甚事,卻也和著色彩,隻見叔寶稟道:“卑職奉差在牛家集顛末,有兩個賊人,指稱老爺取用小兒,公行盜竊,一個叫張耍子,一個叫陶京兒,被卑職擒拿,解在內裡,候爺發落。”麻叔謀聽了,不覺怫然道:“是阿誰拿的?”叔寶道:“是卑職。”叔謀道:“竊盜乃處所捕官事,與我衙門何乾?你又過往領兵官,不該管這等的事。”令狐達道:“如果指官好事,也應究問一究問。”叔謀道:“隻我們開河事理管不來,管這小事則甚?”令狐達道:“既拿來,也發有司一問。”麻叔謀道:“發有司與他詐了錢放,不如我這裡放。”叮嚀不必解進,竟開釋去,把叔寶一團歡暢,丟在水窖裡去了。恰是:
好笑運途多衝突,丈夫應作鐵錚錚。
窗外菸光連戲彩,樹頭風味雜鳴琴。
叔寶也是個樸重不信鬼神的人,聽了也做一場大話不信。倒是未到得睢陽兩三個日頭,或是大小村坊,或是遠遠茅房草舍,常有哭聲。叔寶道:“想是這廂近河道,人都被拿去做工,荒功廢業,家裡必然弄得少衣缺食,這等憂?。”及至諦聽他哭聲,又都是哭兒哭女的,便想道:“定是天行疹子,小兒們死很多,以是抽泣。”隻是那哭聲中,卻又咒詛著人道:“賊王八,怎把咱家好端端兒子,偷了去。”也又有的道:“我的兒,不知你怎生被賊人抓了去,被賊人怎生擺佈了。”也千兒萬兒的哭,也千賊萬賊的罵。叔寶聽了道:“怪事,這卻也不是死了兒子的哭了。”思忖了一回:“或者時年荒歉,有誘騙孩子的,卻也不能這等多,必然有甚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