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也並不是到了迫不得已要轉手沛園的境地,桂生和他對峙成這般,他對她總歸是懷著些許不鎮靜的,一氣之下便拿她動手,也是想以此製約桂生。但是他這麼做畢竟有那麼一點於心不安,她搬離沛園那天他冇去,喊人去幫的忙。她穿了客歲來時穿的那件粉藍綢旗袍在露台的雕欄邊抽菸,看樓下他們一番繁忙氣象,玄月的風吹上身來,熱而非灼,實在和六月也差勿多,都是穿這類綢料的季候,隻是一個花開,一個花靡……她自始至終冇有跟唐先生見麵或是打電話,他也冇有聯絡她,統統意義都是周媽代為傳達。她冇有多想,撳滅菸頭,下樓上車。
汽車行出去一段間隔,周媽握了一下她的手臂,一句“冇事,既然有這個孩子,今後再如何都不消慌……”
不知是因為此處人丁稠密,以是氣候熱,還是本來就秋老虎作威,她這一陣來竟生出了一身痱子,夜裡衣服脫下來全部後背上滿是,像人家灶頭上燒飯時鍋底的一層飯焦,用鍋剷剷下來,完整的厚厚一張,還嗶嚦卜落一顆顆爆著熱氣――他給她搽花露水,快速一股於脊梁骨的凹處遊蛇般蜿蜒而下滑向腰際,她一悸,寒涼岑岑,又隨之燒上身的一撩火一樣……目前的月很好,他在她處抽了半晚的煙。
處所寬裕,用不了兩個仆人打理,阿喜辭掉了,她偶然候也幫周媽一起做做家事,並不忙,常常晚餐後還能在隔壁喬太太那邊打幾圈麻將。喬太太說她那根菸嘴上的一圈捲雲做得靈,她噢的笑笑,一撣菸灰,悠長的一口煙――喬家備的栗子粉蛋糕不錯,她問那裡買的,也去買。現在已經有栗子粉蛋糕上市了,彷彿就是她搬來這裡時開端的,她去胡衕外的一爿麪包房,穿了一雙玄色細跟搭扣皮鞋,金飾的皮質,腳麵一圈細細的綁帶,夏末的輕風裡穿過街……她又回到了過往的某段光陰,她不恨他,她的直覺是他出事了,隻是礙於心頭上一場拉不下臉麵的鬱鬱寡歡,她一向都不肯意去聯絡他。
頌安裡的屋子開間不大,租界中間鬨中取靜的位置,老是侷促而有著一股細緻的頹廢,偏舊的洋房格式,異化了淡淡煙氣味的黃花梨氣味,窗簾是大幅落地的,灰黑的撒金綢緞上用銀線繡著大朵紅色的花,像好些個夜裡淒麗而慘白的夢,醒不過來一樣蕭蕭連綿著……燃過鞭炮,給鄰裡送了雲片糕和紅雞蛋,就此落腳。